逸塵來到自己的座位,朝著一旁的雷電芽衣打了個招呼。
“喲,雷電芽衣?!?/p>
雷電芽衣聞聲,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頭。
她的反應有些遲鈍,眼神深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茫然。
看到是逸塵,她勉強牽動了一下嘴角,算是回應。
那笑容很淺,轉瞬即逝,甚至沒能到達眼底。
逸塵并未在意雷電芽衣細微的異常,或者說,他此刻的心思在別處。
他慢條斯理地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簡易的紙袋,里面是他在上學路上便利店買的三色丸子。
他拈起一串,咬了一口,細細咀嚼著。
嗯……
和櫻做的比起來,真的是差遠了。
就在逸塵品味或者說嫌棄著現(xiàn)實世界的點心的同時。
坐在他旁邊的雷電芽衣,看著他這副旁若無人的樣子,眉頭卻忍不住跳了跳。
雖然逸塵平時在班里也屬于比較游離、不太熱衷社交的類型,偶爾碰到她也會簡單打個招呼,但今天……情況完全不同了。
昨晚,對她而言,是人生崩塌的一夜。
她的父親,ME社的社長,那個在她心中如同山岳般可靠、給予她優(yōu)渥生活和無數(shù)光環(huán)的男人——雷電龍馬,因為涉嫌巨額經(jīng)濟犯罪,被警方帶走了。
這個消息如同颶風般席卷了長空市,自然也吹到了千羽學園這個小小的角落。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曾經(jīng)圍繞在她身邊,親昵地叫著“芽衣大小姐”、“芽衣姐姐”的所謂“好姐妹”、“好閨蜜”,如同退潮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社交軟件上那些熟悉的頭像一片死寂,連一句形式上的問候都沒有。
更讓她心寒的是,有幾個平時父親生意伙伴的女兒,竟然專門打電話過來,用故作惋惜實則充滿惡意的語調說著風涼話。
“哎呀芽衣,真沒想到你爸爸會這樣……”
“以后的日子不好過吧?要不要我借你點生活費呀?”
“嘖嘖,天之驕女跌落凡塵了呢……”
而且,還不止如此。
今早踏入校園的那一刻起,雷電芽衣就感覺到了。
原本熱鬧的教室,在她走進去的瞬間,空氣似乎都凝滯了一下。
那些平時會和她打招呼的同學,此刻要么迅速移開目光,假裝沒看見她,要么就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目光時不時地瞟向她,帶著探究、同情、幸災樂禍或是純粹的疏離。
從她坐下到現(xiàn)在,沒有一個人主動和她說過一句話。
甚至連她不小心把筆碰到地上,滾到前面同學的腳邊,對方也只是低頭看了一眼,然后若無其事地轉回頭,仿佛那支筆根本不存在。
然而,這刻意的沉默之下,那些細碎的、如同蚊蚋般嗡嗡作響的議論聲,卻清晰地鉆進她的耳朵。
“聽說了嗎?她爸爸被抓了,貪污了好多錢呢……”
“真的假的?平時看著那么風光,原來是靠這種手段……”
“難怪她平時那么高傲,現(xiàn)在看她還怎么傲……”
“噓……小聲點,她就在后面……”
“怕什么,她爸爸都進去了,還能把我們怎么樣?”
現(xiàn)在,歧視雷電芽衣似乎成為了千羽學院的一種政治正確。
盡管雷電芽衣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她目光緊緊地盯著空白的書頁,仿佛在預習功課。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眼前的文字模糊一片,根本無法進入腦海。
巨大的失落、被背叛的憤怒、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立無援感,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她的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曾經(jīng)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女,轉瞬間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污點”。
就在這片刻意營造的冷漠和竊竊私語聲中,逸塵那一聲隨意的“喲”,和她旁邊響起的、他咀嚼三色丸子時細微的聲音,反而成了這片死寂中唯一一點……突兀的“正?!?。
這份“正常”,在這種情境下,竟顯得格外刺眼,也讓雷電芽衣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繃得更緊了些。
她不知道逸塵是沒聽說,還是根本不在乎,又或者……他此刻的平靜,也是一種無聲的嘲諷?
雷電芽衣不敢深想,只是將頭埋得更低了些,試圖將自己縮進一個不存在的殼里。
逸塵咽下最后一口有些干澀的丸子,將竹簽丟回紙袋。
他微微側過頭,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雷電芽衣那挺得過于僵直的脊背,以及她緊攥著書、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
“雷電芽衣,你怎么了?”
雷電芽衣聽見逸塵的疑問,心里一下就確定了。
果然……
他果然不知道。
他一定是像往常一樣踩著點來學校,還沒聽到那些鋪天蓋地的消息,沒感受到這教室里彌漫的、針對她的異樣氛圍。
他剛才那聲隨意的招呼,此刻這句帶著點疑惑的詢問,都只是他慣常的、對周圍事物有些疏離又有些隨性的態(tài)度使然,并非特例。
如果他知道……
這個假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雷電芽衣的心臟。
如果他知道我父親入獄,知道我從“雷電家的大小姐”變成了“貪污犯的女兒”,知道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樣躲著我……
那他……
雷電芽衣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那些曾經(jīng)的笑臉轉瞬間變成的冷漠和譏諷。
她幾乎可以想象出,當逸塵得知真相后,那雙總是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神色的眼睛,也會立刻換上和其他人一樣的疏離、審視,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畢竟,他的性格本就游離,與她的交集也僅限于同學間的點頭之交。
他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一個“污點人物”表現(xiàn)出任何多余的善意。
他也會像其他人一樣,收回那聲隨意的招呼,收回那句平淡的詢問,然后默默地、不著痕跡地拉開距離,成為這無形冰墻的一部分。
這個認知讓雷電芽衣感到一種更深沉的冰冷和絕望。
比起那些赤裸裸的惡意,這種來自“不知情者”的、短暫的、虛假的“正?!?,反而更像是一種殘忍的預演,提醒著她即將失去的最后一點點體面的空氣。
雷電芽衣死死咬住下唇,用盡全力才沒讓眼眶里積蓄的濕意滾落下來。
不能哭,至少……不能在這里哭。
她維持著看向書的姿勢,仿佛被那空白的紙張深深吸引,只有微微顫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內(nèi)心的波瀾。
就在她以為逸塵會像其他人一樣,在她沉默后便移開目光不再理會時。
一只握著竹簽的手,突兀地伸到了她的課桌邊緣。
那串裹著黃豆粉、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三色丸子,就這么直直的遞到了雷電芽衣面前。
“喏,”
逸塵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
“雖然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事已至此,先吃飯吧?!?/p>
雷電芽衣猛地抬起頭,眼中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直直地撞進逸塵那雙平靜無波的黑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