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啊......”女人低沉的聲音在溫暖的木屋里回蕩。她一邊輕輕梳理著自己淡棕色的長發(fā),一邊講述著古老的故事,“那些從墳?zāi)怪袣w來的亡者分三種——”
烏薩斯人特有的渾厚嗓音為故事增添了幾分真實感,甚至讓她的孩子感到了害怕。
“第一種滿懷著對生者無差別的憎恨,所到之處只留下死亡。”壁爐的火光在她堅毅的面容上跳動,“第二種冷眼旁觀,只在乎自己的榮耀,但踩死螻蟻時也不會多眨一下眼?!彼蝗桓┥頊惤⒆觽?,做了一個驚悚的鬼臉,“至于第三種......”
“媽媽!”小女孩珍妮猛地鉆進(jìn)母親懷里,淡棕色的卷發(fā)亂蓬蓬地翹著,“他們......他們是神民還是先民???”她翡翠色的大眼睛里盈滿稚嫩的恐懼,顯然被這個故事嚇壞了。
“珍妮,那只是一個傳說?!迸说哪樕细‖F(xiàn)出一絲笑意。
“嘁,膽小鬼?!蹦觊L的哥哥抱臂靠在墻邊,烏薩斯人特有的結(jié)實身板已經(jīng)初現(xiàn)輪廓,“明明是你纏著媽媽講這個老掉牙的故事?!彼室庾隽藗€鬼臉,“要不要我去把窗簾拉開?”
“去把窗簾拉開吧,杰佛?!蹦赣H揉了揉太陽穴,看向懷里抽泣的小女兒,“我想珍妮已經(jīng)聽夠了,是不是?”
“我......”小女孩把臉埋在母親圍裙里,細(xì)弱的嗚咽聲伴隨著肩膀的輕微顫動。
母親朝長子使了個眼色:“杰佛,去幫你父親收拾行李?!彼p輕拍著女兒的背,還順手捏了捏小家伙毛茸茸的耳朵,“你們父子倆該準(zhǔn)備出發(fā)了?!?/p>
壁爐的火光在她疲憊的臉上投下?lián)u曳的陰影,將那份欲言又止的神情掩藏得恰到好處。
杰佛的臉上閃過一絲愧疚,他默默轉(zhuǎn)身走向門口。他原以為妹妹會像往常一樣和他斗嘴,卻沒想到這個傳說故事會讓她如此不安。
厚重的木門在身后關(guān)上,隨后少年便發(fā)出一聲與年齡不符的沉重嘆息。
自從珍妮感染了源石病,家里的氣氛就日漸壓抑。但早熟的烏薩斯少年從不會像無知孩童那樣責(zé)怪妹妹——那雙總是閃著好奇光芒的翡翠色眼睛,還有那頭和他如出一轍的淡棕色卷發(fā),都是他愿意用生命守護(hù)的珍寶。
他愛珍妮,就像父親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勞作,就像母親總把最好的肉塊留給孩子。
“你惹珍妮不高興了,小子。”柯特老爹正坐在一堆鞣制好的皮革上,這位嚴(yán)厲又慈祥的烏薩斯父親始終是杰佛心中最堅實的榜樣。
“是的,老爹?!鄙倌甑吐暢姓J(rèn),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他利落地扛起一捆鞣制好的皮革,這些本該由父親搬運的重物,現(xiàn)在該由他來承擔(dān)了。
他長大了。
柯特老爹欣慰地咳嗽了幾聲,看著兒子熟練地將貨物碼放整齊:“那丫頭最近是有點嬌氣了......”大手拍了拍杰佛的肩膀,“但我想你明白為什么?!?/p>
當(dāng)然,他很清楚。
“我當(dāng)然明白?!彼麑⒆詈笠粭l睡袋塞進(jìn)車廂,又仔細(xì)清點了水囊和肉干的數(shù)量——這些保命的東西他特意多備了兩天的分量,“不然我們也不會搬到這么遠(yuǎn)的沙漠上。”
老柯特點點頭,他很高興兒子有這種覺悟,于是布滿老繭的大手朝兒子招了招。當(dāng)杰佛走近時,一枚冰涼的金屬物件被鄭重地放在了他掌心——那是他們家老皮卡的車鑰匙。
“老爹!”少年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鑰匙的棱角硌得他手心有些發(fā)疼,“這是......?”
“今天你來當(dāng)司機?!崩峡绿剡珠_嘴,露出被煙草熏黃的牙齒,順手拉開了駕駛室的門,“當(dāng)然,副駕駛會坐著個嚴(yán)厲的監(jiān)工?!彼室獍迤鹉?,“老皮特可經(jīng)不起你瞎折騰......我還指望今晚能吃上你媽燉的熱湯,而不是在沙漠里啃硬得像石頭的肉干?!?/p>
“保證完成任務(wù)!”杰佛先一步竄進(jìn)了駕駛室,迫不及待地感受著方向盤的手感。
“柯特?!卑惭耪驹陂T框邊,圍裙上還沾著面粉,淡棕色的發(fā)絲被汗水黏在額角。
“什么事,親愛的?”老柯特微笑著,看向自己的愛人。
女人快步上前,將一小疊皺巴巴的藍(lán)色紙幣和叮當(dāng)作響的銅幣不由分說地塞進(jìn)丈夫懷里:“帶著這些,在鎮(zhèn)上買些像樣的東西給你們自己?!彼哪抗庠谀切┢茡p的龍門幣上停留了一瞬,“如果這些用不了......就用銅板?!?/p>
“我們什么都不缺?!笨绿叵胪妻o,卻被妻子堅定的眼神制止。
“那就給杰佛置辦些行頭?!卑惭艍旱吐曇簦跈z查車況的兒子努努嘴,“他已經(jīng)是個男子漢了......鎮(zhèn)上鐵匠家的妮可,面包坊的莉莎......咱們兒子值得最好的?!?/p>
......
這無疑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杰佛心想,他猜測父親也是這么覺得的。
蒼穹宛如一整塊無瑕的藍(lán)寶石,澄澈得能映出大地的輪廓。幾朵蓬松的云絮慵懶地綴在天幕上,像被陽光曬化的棉絮。連綿的沙丘在熱浪中微微顫動,金色的波紋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恍若一片凝固的海洋。
少年瞇起被陽光刺痛的眼睛,想起鎮(zhèn)上旅行者說過真正的大海就是這樣——永遠(yuǎn)望不到邊際,永遠(yuǎn)在陽光下閃爍著細(xì)碎的金光。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這樣就能嘗到傳說中微咸的海風(fēng)。
如果他出人頭地了,那么他想去看海。
皮卡車駛出家門口約莫十分鐘后,一條筆直的道路便在前方展開。杰佛不由得感激起德克高利省那位開明的省長——正是這位貴族推行的《沙漠通路法案》,才讓各個聚居地之間有了這些生命線般的道路。畢竟在這片變幻莫測的沙海里,沒有比迷失方向更可怕的事了......
車身突然傳來一陣異常的震顫,杰佛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繃緊了。但遠(yuǎn)處城鎮(zhèn)的輪廓已經(jīng)隱約可見,少年緊繃的肩膀又慢慢放松下來——畢竟這輛老皮卡早就該大修了,有點小毛病再正常不過。
“老爹,到了。”他輕輕推醒副駕駛上打盹的父親,利落地跳下車廂。鞣制好的皮革很快在推車上堆成了小山。
柯特揉著惺忪的睡眼,指節(jié)抹去眼角的污垢:“你真的......長大了,孩子。”
他又一次感到了欣慰,也認(rèn)真思考了愛人的話。是的,他的兒子不管怎么說都是一個棒小伙......
“家里需要我?!苯芊鹫{(diào)整著推車重心,“珍妮需要我?!?/p>
老柯特按住兒子的肩膀:“我是說......你該考慮成家了。”
“哐當(dāng)”一聲,推車猛地傾斜。杰佛手忙腳亂地扶住差點滑落的貨物:“什......什么?我才十七歲!”
少年的耳尖紅得像沙漠的落日。
真是個傻小子。
“在這片荒漠的規(guī)矩里,十六歲就是條漢子了。”老柯特咕噥著,“鎮(zhèn)上鐵匠鋪的丫頭,雜貨店的小女兒......”
“不,老爹?!苯芊饑?yán)肅地說道,烏薩斯人特有的剛硬線條在他年輕的臉上格外分明,“我們得先顧好珍妮?!?/p>
柯特凝視著兒子片刻,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你有這份心很好......”他摩挲著胡茬,“但你也該為自己打算。我和你媽......”
“那珍妮怎么辦?”少年松開了推車,皮革捆重重砸在沙地上。夕陽將他顫抖的影子拉得很長,“等你們老了......等我成家了......誰來照顧珍妮呢?”
是啊,誰呢?
這句話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兩個男人同時沉默。答案呼之欲出——在這片對感染者充滿偏見的大地上,誰又會娶一個源石病姑娘?父子倆不約而同地別開視線,任由這個殘酷的問題沉入沙海。
只有感染者。
老柯特彎腰拾起散落的皮革,動作比年輕時遲緩了許多。而當(dāng)他的手掌落在兒子肩頭時,才突然想到這個曾經(jīng)需要踮腳才能摸到他胡茬的小家伙,如今已經(jīng)快要超過他的身高了。
烏薩斯人一直是早熟的,或者說,烏薩斯種族始終帶著某種沉重的悲劇屬性,逼迫著每個烏薩斯人拼命成長。
“這些糟心事晚點再說?!彼室庥幂p快的語調(diào)說著,將這一捆皮革碼回推車,“走,帶你去見見本恩那幫老家伙?!逼焉却蟮氖峙娜鹤右骂I(lǐng)上的沙粒,“皮匠行會的老伙計們之前還抱過你,他們絕不會為難你的?!?/p>
(主角馬上就能接觸到原住民了,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