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好多的血。
指尖傳來粘膩的觸感。
伏黑惠蜷縮著，仿佛能從這樣的姿勢中汲取到生命力。
身下的地面很干凈，掌心也一如既往的白皙，手上卻不停涌出刺鼻的鮮血。
虎杖還在為終于將他解放而開心，伏黑惠極輕地闔上眼皮，逃避同期的眼睛。他跪伏在廢墟里，黑發(fā)蹭上塵埃，變得灰撲撲的。
為什么要救他，明明其他人更重要。為什么要拉著他，明明自己都難保了。
絕望歡呼著侵蝕他的求生欲。
“……夠了?！?/p>
虎杖的笑容頓住，伏黑惠不愿去看。
姐姐的血，五條老師的血，乙骨前輩的血，真希學(xué)姐的血……認識的人和不認識的人，自己的這雙手斬斷了他們的幸福，剝奪了他們的未來。
罪無可赦。
“別管我了?！?/p>
我已經(jīng)……
不想再活下去了。
那一瞬，沙礫粗糙的觸感驟然變得光滑而平整。他微微抬頭，入眼是一個空蕩的白茫茫的房間。
“請幫我一個忙，孩子?！彼颇蟹桥穆曇糁刂丿B疊，像是從遙遠群山傳來的呼號，又像是情人在他耳邊呢喃?！拔視⒛闼腿チ硪粋€世界，幫我找到一本［書］。”
見伏黑惠沒有回應(yīng)，那聲音繼續(xù)說到：“我是世界意識，這里是時空的狹間。這個世界的支柱——五條悟，已經(jīng)死去，故事將要停止。為了延續(xù)世界的發(fā)展，我需要與其他世界融合，創(chuàng)造新的可能性?！?/p>
“［書］是那一個世界的支柱，只要你觸碰到祂，我就能與那個世界融合，避免世界線停止?！?/p>
留下些時間供他理解，那聲音又帶著一點憐憫地誘惑：“在這個過程中，也許你能救贖你想要幫助的人。”
伏黑惠佝僂的身軀一僵，在純白的房間里縮成一個黑色的小點。
沉默了許久，他開口發(fā)問，嗓子沙啞得不成樣子。
“……為什么是我？”
明明不管是五條老師還是虎杖，都比自己更能做好這件事，也更需要這個機會。
那聲音停頓幾秒，似乎在斟酌用詞：“非你不可，孩子?！?/p>
“堅韌的靈魂，至深的絕望，想要拯救他人的執(zhí)念，這些都是保證你到另一個世界后不遺忘過去的錨點，缺一不可?！?/p>
虎杖悠仁沒有至深的絕望，五條悟沒有想要拯救他人的執(zhí)念，被排除在外。
見伏黑惠沉默，那聲音并不催促，靜謐再次籠罩這個地方。
伏黑惠低頭發(fā)呆似的盯著手心的紋路，好像這樣就能看出命運的走向。
信不信這個所謂的世界意識已經(jīng)無所謂了，反正不會有更壞的結(jié)局，那不如試一試。為了被這副身體傷害的人，哪怕是蜘蛛絲那樣的希望，自己也必須抓住。
他抬起頭深吸兩口氣：“好，我?guī)湍?。?/p>
“謝謝你，孩子。那么現(xiàn)在，我將那個世界的知識交予你。”
他將要去往的世界不存在咒術(shù)的力量體系，但是同樣擁有作為少數(shù)群體的、有神奇力量的異能者。其中異能者中的“特級”被稱為超越者。
他要尋找的［書］類似特殊的咒具，擁有非同尋常的能力，能將寫在其書頁上符合邏輯的話變作現(xiàn)實，是機密中的機密。
在日本輸?shù)粢援惸芰橹饕獞?zhàn)力的戰(zhàn)爭后，［書］的所在地，那個世界的中心——橫濱，成為租界，聚集了日本境內(nèi)大多數(shù)異能者。但由于管理異能者的官方組織，即異能特務(wù)科難以有效干涉這個地方，橫濱混亂得幾乎成了三不管地帶，衍生出了大量的黑幫組織。
世界意識幫他捏造的身份是看中了龍頭戰(zhàn)爭剛結(jié)束時的便宜房價、準備在橫濱居住并自學(xué)的跳級大學(xué)生，專業(yè)是民俗研究。
沒有親屬，沒有朋友，沒有背景，人際關(guān)系極為簡單。
“抱歉，孩子，我最多只能幫你準備一間落腳的房屋和一些金錢，無法給予你充足的資金和權(quán)力，否則你的存在會變得過于突兀?！蹦锹曇魩е┣敢?。
伏黑惠消化完傳來的信息，慢慢握緊拳頭，眼神中煥發(fā)出些微光彩來：“已經(jīng)很好了?！?/p>
“那么我就將你送到橫濱的邊緣。你的術(shù)式在那里會變?yōu)楫惸芰?，孩子，要保護好自己。”
純白的房間動蕩起來，四周扭曲變化，如同老式電視機的雪花屏進入現(xiàn)實，一點一點凝實為小巷子的樣子。
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常見的白色襯衫和黑色直筒褲。
“我無法及時回應(yīng)你的呼喚，但是我會一直陪著你。
一路順風(fēng)?！?/p>
那聲音沉默下去。
伏黑惠站在無人的小巷，在心底詢問了兩句“你還在嗎”，也發(fā)聲問了出來，都沒得到回應(yīng)。
他沒有感覺到咒力的流動，原地思考了一會結(jié)出手印：“［玉犬］?！?/p>
影子扭曲拉扯著構(gòu)成一黑一白兩只狼犬，搖著尾巴親昵地繞著伏黑惠打轉(zhuǎn)。
伏黑惠愣了愣伸手搓搓狗頭，終于揚起微笑：“好久不見?！?/p>
他解開術(shù)式，看著玉犬化作黑泥回到影子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
接下來，就要在橫濱落腳，好好尋找［書］的下落，一定要救回津美紀他們。
伏黑惠默默提高警惕，抬腳走出小巷。
一輛小轎車帶著一個人從他面前掠過，擦著他的鼻尖砸上馬路旁無辜的路燈。
伏黑惠面部一片發(fā)麻。
旁邊的路燈桿子被撞得凸出來一塊，燈泡熄滅幾秒又頑強地閃動起來，與轎車嗶嗶嗶的警報聲合上節(jié)奏，轎車底下那人抽搐兩下之后一動不動的手和汩汩流出的鮮血以動襯靜，透出怪誕的感覺。
伏黑惠僵硬地偏頭看向轎車飛來的方向，只見一位黑手黨穿著的赭發(fā)少年身上泛著危險的暗紅色光芒，孤身一人面對二十多個黑西裝的槍口，非常不滿地撇了撇嘴。
“嘁，踢歪了，只飛出去一個?！?/p>
伏黑惠：……
伏黑惠沉默。
他默默地遠離，一路上避開七處黑幫火拼現(xiàn)場，躲過四把飛來的砍刀和三次認錯人的偷襲，過五關(guān)斬六將地回到世界意識為他準備的房子。
坐在空空蕩蕩的客廳，回想路上碰到的對槍戰(zhàn)波瀾不驚的路人，街道上滴滴答答的槍聲和砍殺的怒喝透過墻壁傳入他的耳朵。
伏黑惠面色有些凝重。
他對橫濱很混亂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想到會到這種地步。
哪怕是死滅洄游都沒有這么高密度的群戰(zhàn)吧？
這就是橫濱嗎，真是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