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的空氣仿佛被云翊那聲冰冷的宣告凍結(jié)了。地上,老巫醫(yī)腐朽的殘骸迅速風化,只留下一灘散發(fā)著惡臭的污跡和幾縷灰白的毛發(fā),無聲地訴說著“活閻羅”的恐怖。晨曦的光線似乎都畏縮了幾分,不敢完全照亮這片死寂之地。
姜窈抱著溫熱的火紋草玉盒,如同抱著滾燙的炭火,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她的目光在破屋門口那道虛弱卻如山岳般佇立的身影,和遠處那扇緊閉的耳房門窗之間反復游移。震撼、驚悸、以及一絲劫后余生的茫然,在她心中交織翻涌。
他醒了……以如此霸道、如此冷酷的方式。那“凰符收煞”的恐怖威能,那視人命如草芥的漠然……這才是真正的“活閻羅”?那個在冷宮污穢角落,被她用石片放血、以血飼喂、甚至被迫綁上同生共死契約的男人?
她看著他唇角那抹刺目的暗紅血跡,看著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下壓抑的喘息,看著他蒼白臉上強撐的冰冷面具。這份強大,是如此的脆弱,建立在隨時可能崩潰的殘軀之上。這份冷漠,是如此的孤獨,隔絕了所有人性的溫度。
掌柜的耳房,門窗緊閉,死寂無聲。但姜窈能感覺到,那兩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依舊透過縫隙,牢牢鎖定著這里。云翊的宣告,像一塊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漣漪足以讓任何心懷鬼胎者心驚肉跳。
就在這時——
“咳咳……” 破屋門口的云翊,身體猛地一顫!壓抑不住的劇烈咳嗽爆發(fā)出來!他猛地抬手捂住嘴,指縫間暗紅的鮮血汩汩涌出,順著蒼白的手腕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暈開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那強行支撐的冰冷面具瞬間碎裂!他高大的身軀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再也無法支撐,膝蓋一軟,單膝重重地跪倒在地!他用那只未染血的手死死撐住地面,才勉強沒有徹底倒下。但整個身體都在無法控制地顫抖,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喘息都帶著撕裂般的痛苦,那深邃銳利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強弩之末的疲憊和……一絲被劇毒瘋狂侵蝕的痛苦!
“幽獄”的反噬!動用“凰符”力量的代價!還有那些潛伏的“寒髓”……在短暫的爆發(fā)后,如同附骨之蛆,開始了更兇猛的反撲!
“云翊!” 姜窈失聲驚呼,顧不得其他,抱著玉盒就要沖過去。
“別過來!” 云翊猛地抬頭,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厲色!他沾滿血的手掌抬起,阻止姜窈的靠近。那雙痛苦的眼眸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瘋狂掙扎、沖突,即將破籠而出!
“呃……啊——!?。 ?/p>
一聲壓抑到極致、最終沖破喉嚨的嘶吼,如同瀕死兇獸的絕唱,猛地從云翊口中爆發(fā)出來!
這嘶吼不同于之前的咆哮,充滿了極致的痛苦、暴戾和一種被禁錮、被撕裂的狂怒!聲音并不算震耳欲聾,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絕望和力量感,瞬間席卷了整個冷宮!
伴隨著這聲嘶吼,云翊的身體猛地繃緊,脖頸處青筋暴起!那道玄奧的“凰符”紋樣再次在他皮膚下劇烈閃爍,光芒明滅不定,時而暗紅如血,時而透出狂暴的暗金!一股混亂、暴戾、仿佛要毀滅一切的氣息,不受控制地以他為中心轟然擴散!
離他最近的姜窈首當其沖,被這股狂暴的氣息狠狠掀飛出去!她重重摔倒在地,懷中的玉盒脫手飛出,火紋草滾落在地!她只覺得氣血翻騰,靈魂深處的契約鎖鏈瘋狂震顫,幾乎要被這狂暴的氣息撕裂!
破屋的窗欞在無形的力量沖擊下“咔嚓”碎裂!地面的塵土碎石被卷起,形成一股小型的混亂風暴!
這突如其來的、失控般的爆發(fā),讓遠處耳房內(nèi)一直沉默觀察的掌柜,臉色瞬間劇變!他猛地推開窗戶,那雙一直帶著算計精光的眼睛,此刻充滿了震驚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忌憚!他死死盯著風暴中心那痛苦嘶吼的身影,喃喃自語,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禁制反噬……‘幽獄’入髓……還有‘那個東西’……他果然撐不住了!快!立刻傳訊給主人!目標……即將失控!”
侍立在他身后的黑影,無聲地點頭,身影瞬間變得模糊,如同融入陰影的墨汁,悄無聲息地從耳房后方消失,顯然是去傳遞這至關(guān)重要的信息。
而就在云翊這聲痛苦嘶吼響徹冷宮,掌柜驚駭失聲的剎那——
“圣旨到——!”
一個尖利、高亢、帶著皇家威嚴的宦官唱喏聲,如同平地驚雷,毫無征兆地在冷宮那扇沉重破敗的大門處炸響!
沉重的宮門被緩緩推開,刺耳的摩擦聲劃破了死寂。一隊盔甲鮮明、氣息肅殺的宮廷禁衛(wèi),如同鋼鐵洪流般涌入冷宮!為首者,是一名面白無須、身著深紫蟒袍、手持一卷明黃卷軸的大太監(jiān)。他目光如電,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瞬間掃過這混亂的場面——跪地嘶吼、氣息狂暴的云翊,摔倒在地、狼狽不堪的姜窈,地上滾落的奇異火草,遠處窗后臉色難看的掌柜,以及……地上那灘巫醫(yī)殘留的污跡。
大太監(jiān)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姜窈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詭異的弧度,聲音如同金鐵摩擦,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冷宮上空:
“罪妃姜氏,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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