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手握四十萬兵權的沈帥獨女，被新帝蕭徹迎立為后。
大婚夜他掀開蓋頭第一句：“皇后，沈家軍的刀法冠絕天下？”
我反手抽出枕下匕首抵住他咽喉：“陛下想試？”
他笑著握住我手腕：“皇后在找這個？”——掌心赫然是我的兵符。
燭火搖曳中，我忽覺發(fā)間一輕。 他指尖纏繞著我削斷的青絲：“虎符歸你?！?“條件？” “此生無嗣?！?/p>
我盯著他腰間御璽嫣然一笑：“那要看陛下的玉璽……肯不肯應允了?！?/p>
隔日御膳房呈報：陛下昨夜翻墻偷走了剛出爐的八寶烤鴨。
赤金打造的九鳳冠，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天靈蓋上，脖子酸得快要叛逃。眼前垂著的珍珠流蘇，把滿殿晃眼的紅分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像打翻了的胭脂鋪子。椒蘭香、新漆味、錦緞的悶氣，一股腦兒往鼻子里鉆，熏得人腦仁兒疼。外頭那喜慶的絲竹鑼鼓，隔著厚重的宮門傳來，嗡嗡作響，活像一群喝高了的馬蜂在撞墻。
我端坐在那張據說能躺下三個人的龍鳳喜床上，身下是繡滿了胖娃娃抱鯉魚、子孫滿堂圖的錦褥，摸上去卻冰涼一片。袖子里，那半塊棱角分明、帶著鐵銹味的虎符，硌著我的手腕，提醒著我沈知微此刻的處境——沈牧之的獨女，大胤新任皇后，蕭徹的……嗯，新娘子。
殿門“吱呀”一聲，像是被灌了鉛，沉重地推開。一股裹著酒氣的冷風猛地灌進來，吹得滿殿紅燭一陣瘋狂搖擺，光影亂顫，活像一群受了驚嚇的鬼影在跳舞。腳步聲，沉穩(wěn)得有點過分，一下下敲在光可鑒人的金磚地上，帶著一種“老子是皇帝老子怕誰”的欠揍氣勢，停在我面前。
流蘇縫隙里，一雙玄底金絲龍紋的靴子尖兒，囂張地杵在那兒，離我的裙擺只差一個指頭的距離。
空氣凝固了。外面那些吵死人的聲音神奇地消失了，只剩下蠟燭燒得噼啪作響，還有一股子清冽又霸道的龍涎香，直往人鼻孔里鉆。時間慢得像被糖漿糊住了腳。
一柄冰涼涼的白玉如意，毫無征兆地捅了進來，不輕不重地頂在我的下巴上，帶著不容商量的勁兒，緩緩往上抬。
頭頂的鳳冠跟著這力道往后一仰，流蘇“嘩啦”向兩邊滑開。
燭光猛地刺進來，晃得我趕緊瞇起眼。
視線清晰了，一張臉杵在眼前。
蕭徹。我的新夫君，大胤新鮮出爐的皇帝陛下。
他穿著大紅的婚服，襯得臉更白了，眉眼挺深，鼻梁夠高，薄嘴唇抿成一條沒什么溫度的直線。那雙眼睛，此刻正居高臨下地、毫不客氣地掃描著我的臉。燭火在他那漆黑的眼珠子里跳，可一點暖和氣兒都沒映出來，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里面清清楚楚地倒映著我這張被珠翠包圍、略顯蒼白的臉。
沒笑，沒溫情，只有一股子審視勁兒，涼颼颼的，像小刀片刮過皮膚。
殿里死寂一片，連蠟燭都忘了爆燈花。
他看著我，薄嘴唇動了動，低沉的聲音砸在繃緊的空氣上：
“聽聞，”他頓了頓，目光像釘子一樣扎進我眼睛里，“沈家軍的刀法，冠絕天下？”
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帶著斤量，沉甸甸地壓下來。
來了。這就按捺不住了？
一絲涼颼颼的笑意從我心底“咻”地竄上來，在眼底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沈家刀法？冠絕天下？這試探，還能再直白點嗎？我爹沈牧之，手里攥著四十萬邊軍鐵騎，像把大砍刀懸在大胤北疆，嚇唬得鄰居們不敢大聲喘氣，但也讓眼前這位剛坐上龍椅的新皇帝，睡不踏實覺了吧？我這沈家唯一的寶貝疙瘩，我爹最鋒利的那把“小刀”，現在被打扮成個花里胡哨的彩燈，塞進這金絲籠子里當皇后。這“刀法冠絕天下”的夸獎，從他嘴里蹦出來，聽著跟罵人差不多。
問刀？不如直接問兵符！
那就讓他開開眼，看看沈家的“刀”長啥樣！
他最后一個字音剛落，我藏在寬大袖袍里的右手就動了。快！快到只留下一道殘影！手腕一翻，反手就精準地摸向身后枕下那個暗藏玄機的錦囊，指尖“啪”地扣住了那熟悉的、冰涼梆硬的皮革刀鞘。
“錚——！”
一聲短促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像根針，猛地扎破了殿里的死寂！
寒光，炸裂！
一柄通體烏沉、造型古樸得能當古董的匕首，毒蛇出洞般，“嗖”地一下，穩(wěn)穩(wěn)當當地抵在了蕭徹的喉嚨上！冰涼的刀尖，死死貼著他脖子上那根突突跳的血管，只要我手腕往前那么一遞，大胤就得換個皇帝過年了。
滿殿的蠟燭似乎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氣嚇得集體打了個哆嗦，火光狂搖。
我抬眼，對上他那雙瞬間縮緊的瞳孔。臉上波瀾不驚，聲音平靜得像剛凍好的冰塊：
“陛下想試？”
時間卡殼了。匕首的寒氣透過皮膚，直往他脖子里鉆。我能感覺到他喉結在我的刀尖底下，極其輕微地、輕松地滾動了一下。他周身的氣場“唰”地繃緊了，像一張拉滿到極限的弓，蓄滿了能把人射成刺猬的危險勁兒。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眼珠里，瞬間翻涌起驚濤駭浪般的殺氣和“你丫敢捅老子？”的震驚加憤怒。
然而，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只維持了電光火石的一瞬。
蕭徹眼底那洶涌的驚怒，居然像退潮的海水，“嘩啦”一下退得干干凈凈，快得讓人懷疑剛才是不是眼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怎么說呢，看猴戲似的玩味眼神，嘴角甚至還極其吝嗇地向上勾了那么一絲絲。那笑意根本沒到眼底，反而襯得他那雙眼睛更像兩口深不見底的黑水潭，涼得瘆人。
他沒退！甚至沒打算把那要命的刀尖兒從自己脖子上挪開！反而，他握著玉如意的那只手，慢悠悠地抬了起來，動作從容得像要去拂掉肩膀上的一?；?。
那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手，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霸道勁兒，穩(wěn)穩(wěn)當當地、鐵鉗似的，一把扣死了我握著匕首的手腕！
他的手掌賊大，力氣更是大得離譜，一股子冰冷的內勁透過皮膚“咻”地傳過來，震得我虎口一陣發(fā)麻，匕首的去勢被硬生生掐斷，紋絲不動地定在他喉嚨前一寸的地方。
“皇后……”他低沉的嗓音響起，帶著一種奇特的、近乎氣人的磁性，目光慢悠悠地落在我被他牢牢鎖住的手腕上，“手真快。”
他空著的那只爪子，不緊不慢地抬了起來。修長的手指在我面前攤開，掌心向上。
燭光下，他寬厚的掌心里，赫然躺著一枚半個巴掌大小的玄鐵疙瘩！
那玩意兒形狀像只隨時要撲人的猛虎，線條硬得能硌掉牙，通體泛著烏沉沉、冷冰冰的金屬光澤?；⑸砩?，用極其古老剛硬的筆觸，陰刻著一個篆體的“沈”字，筆畫遒勁，透著一股子剛從戰(zhàn)場上滾回來的鐵血味兒。
正是那半枚能調動京畿附近三萬精銳沈家軍的虎符！它本該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在我貼身的錦囊里，現在卻像個剛被繳獲的戰(zhàn)利品，大喇喇地躺在他的手心！
一股冰碴子似的寒意，“唰”地從我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比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還要冷上一萬倍！全身的血液瞬間凍成了冰坨子。怎么可能？什么時候干的？剛才鳳冠流蘇擋住視線那一秒？還是他借著用玉如意挑蓋頭那會兒，看似不經意地靠近時下的黑手？
他居然能在這么短的交鋒里，神不知鬼不覺地順走了我的命根子！這心機，這手段……
我猛地抬眼瞪他，試圖從他臉上摳出一絲得意或者嘲諷。然而，沒有。他的眼神平靜無波，深潭一樣，只映著我那張因為震驚而有點裂開的臉。那平靜底下，是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掌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