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曉剛剛走到福盈門臺階前,便有伙計熱情的小跑過來迎客。
“貴客里面請,您是要訂包房還是坐大廳?”
云初曉看了一眼憨厚恭敬的伙計,贊賞的回應(yīng)道。
“大廳即可?!?/p>
“貴客這邊請,您看這窗邊的位置如何?您一個人清凈點,視野也開闊?!?/p>
“多謝?!?/p>
“那貴客您先看看菜譜,前面這一頁都是咱們的招牌菜,您看好了喊一聲就行,小的先去給您沖壺茶?!?/p>
伙計將菜譜掀開在云初曉面前擺好,這才躬身退開。
云初曉在大廳中掃視一圈,不錯,寬敞明亮、桌明幾凈,午時剛至,大廳已經(jīng)坐滿了人,唱菜聲不時傳來,熱鬧卻不嘈雜。
云初曉隨意點了幾道菜,伙計茶水已經(jīng)送到,她小口小口抿著,時不時望一眼窗外云記的方向,還始終注意著大廳內(nèi)的動靜。
人們討論什么的都有,什么誰家又納了小妾呀,誰家要辦喜宴呀,偏偏有關(guān)相府和承恩侯府,一頓飯的時間竟然無人提起。
云初曉優(yōu)雅地品嘗著每一道菜,四喜丸子、松花白玉,怎么品怎么熟悉,看來是故人呀,不錯,這福盈門,有點意思。
“伙計,不用找了。麻煩給做這道菜的師傅捎句話,松花白玉起鍋時再淋些紫草汁就完美了?!?/p>
話落,云初曉放下一錠銀子大步流星離開。
伙計愣了一瞬,掂了掂手中的銀子,高興地沖著后廚而去。
再次路過云記酒樓,看著門前的伙計換了人,云初曉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快步走過。
看來姜丞相的手段可以啊,才不過一日,有關(guān)相府的流言便已被壓下,不愧是在朝堂浸淫多年之人,皇上的寵臣。
云初曉突然更加興奮了,對手若是太不堪一擊總是讓人失望的,如此也好,她以后的日子才不會過于無聊。
得回去給謝寒川制作引蠱的藥了,云初曉腳步松快,今夜將謝寒川的蠱解了,她就可以放手去處理自己的事了。
云初曉的身影剛剛拐過街角,福盈門便有一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追出門,在人群中搜尋的目光中帶著激動和焦灼,可惜匆匆的人流中沒有他要找的人。
而云初曉對這一切一無所覺。
“主子,老夫人還在臥床休養(yǎng),聽說小公子和小小姐去探望,她都沒起得來,這次被氣得不輕,平日里她最是寶貝這一對孫兒了?!?/p>
“夫人一早就回了丞相府,聽說丞相夫人如今也起不來床了。還有侯爺一早也出門去了,到現(xiàn)在還未回來?!?/p>
“主子,聽說姜丞相前日連夜就進(jìn)宮向皇上請罪去了。被罰跪在御書房外了,還是榮妃娘娘去求情才得見圣顏。具體的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姜丞相出宮的時候不少人看到了,是被侍衛(wèi)抬回去的,想來也傷的不輕?!?/p>
“聽說姜丞相回府之后,夫妻兩人關(guān)起門來不知道談了什么,間或有吵鬧聲傳出,然后丞相夫人就臥床不起了?!?/p>
“姜大公子聽說挺慘的,現(xiàn)在還奄奄一息在床上躺著呢,榮妃遣了太醫(yī)去,好像也束手無策來著?!?/p>
“還有那位小公子,倒是目前相府唯一一位還能下床走路的,不過聽說受了驚嚇,精神有點不太好?!?/p>
“不過主子,夫人好像會點非常手段,她今日去丞相府,怕不僅僅是回娘家探望那么簡單。晚些時候奴婢再去打探一番。”
云初曉一進(jìn)院子,桂枝和連翹就一五一十將打聽來的消息說了。
“好,繼續(xù)盯著。幫我守好院子。”
云初曉吩咐完便將自己關(guān)在了房中,被打發(fā)到這偏僻的地方就這點好處,不用擔(dān)心會有人來打擾。
感受了周圍并無其他氣息,云初曉便進(jìn)入了空間開始煉藥,這一待就是三個時辰。
云初曉覺得可以陪小家伙用個晚膳,才不過短短的一日,她竟想小家伙想得緊,腦子稍稍一空下來就是小家伙那可愛的模樣。
這是第一次云初曉如此掛念一個人,她還從未有過這種體驗,曾經(jīng)傷了痛了累了只能一個人躲起來獨自舔舐傷口的人,竟然有了割舍不下的牽掛。
不是說沒有人善待過她,地府里,閻王雖說總是板著臉陰陽怪氣的,可云初曉知道,沒有閻王的縱容,她不可能在地府里作妖千年。
還有孟婆,平時看著冷冰冰的一個人,對她卻是照顧的很,傷藥呀,好吃的,好玩的,沒少給她塞,云初曉都記在心里呢。
還有那些個鬼差,看著挺唬人,卻也沒少給她開綠燈。
云初曉一直作天作地的,除了發(fā)泄怒火,就是想找一個答案,沒有人經(jīng)歷千年折磨踐踏還能一笑置之的,她一直以為自己就徘徊在瘋魔的邊緣。
可就是地府這些仿佛和她無關(guān)的陌生人,不應(yīng)該說是鬼,陪著她瘋,任由她鬧,好像云初曉和每個鬼都打過架,連閻王都沒放過,每次打完之后,她好像又活過來了。
所以,在云初曉心里,地府里的鬼都是她會惦念的,前五百年架打多了,后五百年整個人都通透了,每次重來一世,她都視死如歸。
揮揮手和眾鬼笑著打招呼,等著我回來哦。
卻從不會因為任何人而牽腸掛肚,和她對小家伙的感覺天差地別,仿佛心里空的那一塊被填滿了,那是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云初曉覺得這一世的自己有些矯情了,可是她還蠻喜歡這種感覺。
或許這才是生而為人應(yīng)該有的七情六欲嗎?總是聽那些個老鬼說,云初曉沒少嘲笑他們,其實,在心里,她也曾經(jīng)羨慕過。
像她這樣什么都經(jīng)歷過,卻缺失正常人情感的,就真的,挺悲催的。
不知不覺的云初曉已經(jīng)進(jìn)了謝寒川的院子,看著涼亭中長身玉立的男人,云初曉腦海中冒出來兩個詞,芝蘭玉樹、絕世無雙。
不知道為什么,云初曉總覺得這個男人很危險,好像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沉溺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中。
強迫自己回神,云初曉有些不自在的開口。
“煜兒呢?”
“他的課業(yè)還有半個時辰才結(jié)束。坐下喝杯茶吧。”
謝寒川凜冽如泉的嗓音帶著寵溺和邀請,讓人無法拒絕。
涼亭中的石桌上,茶爐等一應(yīng)用品已擺好。
二人相對而坐。謝寒川專注的燒水、洗茶、泡茶,一套動作自然如行云流水。
云初曉看癡了,那是怎樣一雙手啊,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指腹處還未消退的曾經(jīng)握兵器留下的薄繭,非但沒有削減整體的美感,反而增添了三分骨氣。
直到氤氳著香氣的茶盞被這雙手送到自己面前,云初曉才回過神,不自然的輕咳一聲接過。
“好看嗎?”
“好看。”
“那以后夫人可以隨時看。”
云初曉為自己絲滑的回答感覺到無語,被這男人套路了,下意識就脫口而出,瞅瞅這男人說的什么虎狼之詞,云初曉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謝寒川低低的笑出了聲,神情很是愉悅,媳婦兒很可愛有沒有。
“其實夫人也可以摸摸的。”
云初曉好不容易才移開視線,一口茶剛送入口中,便被謝寒川下一句話驚得差點嗆住了。
不知道是被燙的還是什么,云初曉感覺臉有些燙,這個男人明擺著在調(diào)戲自己,若是以前,怕是她的拳頭早就招呼上去了,可是此刻的她面對一本正經(jīng)一臉深情的謝寒川,竟生出了想要逃的沖動。
“娘親,煜兒好想你啊?!?/p>
小家伙歡快的聲音傳來,瞬間化解了這曖昧的氣氛。
云初曉大大松了口氣,抬頭看過去,一個小小的身影如利箭般疾射而來,撲入她的懷抱。
“慢一點,小心摔著。娘親也好想煜兒?!?/p>
云初曉一把抱住小家伙,深吸一口氣,好滿足,懸了一日的心在這一刻才徹底落了地,這就是母子連心的感覺嗎?
看著母子二人緊緊相擁互訴衷腸的溫馨美好,謝寒川羨慕嫉妒,什么時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將媳婦兒擁入懷中啊。
“娘親,走,你幫煜兒檢查下功課好不好?”
感覺到身后爹爹那幽怨的視線,謝瑾煜有些心虛的不敢抬頭,爹爹可是找他談話了呢,可是他才剛剛找回親親娘親,他也想多多和娘親相處啊。
爹爹啊,不是兒子不幫你,實在是兒子太貪戀擁有娘親的美好了,只能先委屈你了啊,萬一惹了娘親不高興,不理兒子了怎么辦?
謝瑾煜看都不看親爹一眼,拉著云初曉就往外走,正好云初曉也不想單獨對著謝寒川,這男人太讓她招架不住,算了,惹不起躲得起。
看著母子倆相攜離開的背影,謝寒川苦笑,唉,追妻路漫漫啊,還是不能逼得太緊了,人跑了怎么辦?
還有謝瑾煜這個沒良心的臭小子,白給他上了半天課,看來講道理不適用,還得靠武力才能解決問題。
云初曉從未見過像小家伙一樣有天賦還肯努力的孩子,真的是老天爺追著喂飯吃,過目不忘、一點就透,這些年,他待在書房的時間最多,比同齡人刻苦太多。
“煜兒,凡事欲速則不達(dá),你這個年紀(jì),很多孩子都還在玩泥巴呢,你要注意勞逸結(jié)合,別太累了,知道嗎?比起功成名就,娘親更希望你開心快樂!”
云初曉心疼的揉了揉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腦袋,之前的四年,小家伙一定很不安吧,努力的讓自己長大,一個孩子是如何做到的呢。
“娘親,煜兒不累,謝謝娘親,有娘親的日子煜兒就是最開心最幸福的?!?/p>
小家伙揚起大大的笑臉,小腦袋在云初曉的手心里蹭啊蹭,好舒服。
如果說曾經(jīng)的苦都是為了今日后的甜,那么他甘之如飴,爹爹說了危機猶在,他的身份決定了他不能隨心所欲,更何況他現(xiàn)在還有了他想要保護的娘親。
母子兩人手牽手歡歡喜喜去用晚膳的時候,看到謝寒川,表情同時有那么一瞬的凝滯。
好像謝寒川打擾了她們享受溫馨的二人世界一樣,謝寒川都要被氣笑了,他就是個多余的是吧,可不管心里怎么哀怨,他還是努力又殷勤的刷著存在感。
對,就是這樣,一家三口就要在一起。
雷鳴和白宇在膳廳外看著自己強行加戲的某侯爺,憋笑憋得難受,這還是那個殺伐果斷的黑臉冷面戰(zhàn)神嗎?太割裂了吧?
謝寒川才不管兩個人是什么想法,他現(xiàn)在滿心滿眼只有媳婦兒,就連小家伙都是順帶的,誰讓媳婦兒眼里只有小家伙呢,他好想將小家伙扔的遠(yuǎn)遠(yuǎn)的。
晚膳后,一家三口還到后花園散了散步。
“侯爺,你去休息會兒,準(zhǔn)備下,半個時辰后,正式開始?!?/p>
云初曉感覺謝寒川的壓迫感太強了,他在自己一點都不自在,可這男人又偏偏像牛皮糖一樣黏人。
“曉曉是在趕我走嗎?白宇他們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我就這樣靜靜的跟著你們也不可以嗎?”
謝寒川聲音低沉飽含幽怨與委屈,震懾四方的鎮(zhèn)北侯,何時如此放低過姿態(tài)?
“沒有,侯爺誤會了,我就是想侯爺多保存些體力,一會兒引蠱會消耗侯爺很多精氣的。”
“我身子骨好得很,曉曉以后就知道了。還有,曉曉,上次不是說了嗎,我們互相稱呼名字的,叫侯爺太生分了吧?”
“侯,寒川,以后正常說話可以嗎?”
云初曉實在是受不了他陰陽怪氣的,這個男人能正常點嗎?
謝瑾煜牽著娘親的手,對自家爹爹這騷操作實在是沒眼看,他四歲都不玩這種招數(shù)了,這真的是他英明神武的爹爹嗎?
他有些懷疑,看來書中說得都是真的,無論男女一旦陷入感情,智商為零。太恐怖了。
不知道小家伙在腹誹自己的謝寒川,終于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立馬精神抖擻。
“都聽曉曉的?!?/p>
“那就走吧,準(zhǔn)備解蠱?!?/p>
云初曉覺得,還是將這個男人放倒比較好,最好是能多睡幾日,這樣自己能清凈不少。
沒料到媳婦兒真能對自己下狠手的謝寒川,還在美滋滋的自我腦補著媳婦兒還是關(guān)心自己的。
只有謝瑾煜看懂了娘親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狡黠,好吧,爹爹,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