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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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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在劇痛與寒冷的深淵邊緣沉浮。杜衡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投入冰海的頑石,正無可挽回地墜向永恒的黑暗。胸膛上那幾塊貪婪吮吸熱量的礦石,此刻仿佛已凍結(jié)成他身體的一部分,帶來持續(xù)不斷、深入骨髓的麻木與鈍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著胸腹間撕裂般的冰寒,左臂早已失去所有知覺,如同不屬于他的累贅。唯有懷中那幾塊堅(jiān)硬冰冷的觸感,還在固執(zhí)地提醒著他使命的存在——盡管那絲微弱的幽藍(lán)光澤,在意識模糊的視野中,也變得搖曳不定,如同風(fēng)中殘燭。

精壯漢子緊抱著母親和弟弟,用自己的體溫對抗著死亡的嚴(yán)寒。弟弟微弱的呼吸時(shí)斷時(shí)續(xù),如同游絲。老婦人蜷縮在兒子懷中,身體冰冷僵硬,只剩下喉嚨里無意識的、含混的“燈…燈…”的囈語。絕望如同沉重的冰蓋,死死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風(fēng)雪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反而更加狂暴地撕扯著他們單薄的庇護(hù),試圖將他們徹底埋葬在這無名的雪坡上。

就在杜衡的意識即將徹底熄滅,沉入那無邊黑暗的前一刻——

“嗚——嗚嗚——?。?!”

一陣低沉、雄渾、穿透力極強(qiáng)的號角聲,如同來自遠(yuǎn)古巨獸的咆哮,猛地撕裂了風(fēng)雪的嗚咽,從極遙遠(yuǎn)的天際滾滾傳來!那聲音帶著一種獨(dú)特的、金屬震顫般的蒼涼韻律,在空曠的雪域高原上反復(fù)回蕩、疊加,震得腳下的積雪似乎都在微微顫動!

這突如其來的、完全陌生的聲音,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杜衡和漢子瀕臨崩潰的意識里!

杜衡渙散的瞳孔猛地一縮!這…這不是吐蕃人的牛角號!更不是商隊(duì)的駝鈴!這聲音…這蒼涼雄渾的調(diào)子…他只在長安城頭,在每年歲末演武時(shí),聽過類似的回響!這是…大唐軍陣的號角!是傳遞軍情、召集部伍的長鳴角!

怎么可能?!這絕域雪原,遠(yuǎn)離大唐疆界何止千里!怎會有唐軍的號角?!

精壯漢子也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他下意識地將懷中的弟弟抱得更緊,側(cè)耳傾聽著那穿透風(fēng)雪、越來越清晰的號角長鳴。這聲音對他來說同樣陌生,卻帶著一種莫名的、震懾人心的力量,與吐蕃人那種尖銳急促的號角截然不同。

緊接著!

“轟!轟!轟——?。?!”

如同悶雷滾過天際!低沉而富有節(jié)奏的巨大鼓聲,伴隨著號角的余韻,從號角聲傳來的方向隱隱傳來!那鼓點(diǎn)沉重、整齊、帶著一種撼動山河的力量感!戰(zhàn)鼓!絕對是訓(xùn)練有素的大軍才能敲出的戰(zhàn)鼓!鼓聲與號角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排山倒海般的聲浪,在風(fēng)雪彌漫的高原上激蕩!仿佛有千軍萬馬,正踏著冰原而來!

這絕非幻覺!那號角的蒼涼,那戰(zhàn)鼓的雄渾,穿透力極強(qiáng),真實(shí)無比!

絕望的死寂瞬間被打破!杜衡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一股混雜著狂喜、驚疑和難以置信的巨大沖擊力,如同電流般瞬間貫穿了他冰冷的四肢百??!他猛地掙扎著,試圖坐直身體,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是援軍?!是朝廷派來尋找敕令使者的援軍?!怎么可能?!時(shí)間根本來不及!路線也絕無可能!

精壯漢子也徹底懵了,他茫然地看著聲音傳來的東南方向。風(fēng)雪依舊濃密,灰白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那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的號角戰(zhàn)鼓聲,如同驚濤駭浪,沖擊著他麻木的神經(jīng)。這聲音…是敵?是友?

“烽煙…六百里…” 杜衡腦中突然如同電光火石般閃過康魯亞克在冰窖地窖里說過的話!是了!敦煌驛站!長安六百里加急!工期延誤,上司擬斬他謝罪!難道…難道那遲來的赦令…不!是催命符!竟真的以這種方式追來了?!朝廷派兵…是來“接應(yīng)”?還是…來“處置”?!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澆滅了他心中剛剛?cè)计鸬目裣?!如果是后者…他懷中這尚未完全“救活”的佛頭青…他和漢子這一路沾染的血腥罪孽…還有活路嗎?!

“轟——!??!”

一聲更加巨大、更加靠近的轟鳴猛地炸響!這一次,不再是戰(zhàn)鼓!而是某種重物狠狠撞擊大地的聲音!伴隨著地面清晰的震動!緊接著,更加密集、更加尖銳的破空聲撕裂風(fēng)雪!

“咻咻咻——?。?!”

無數(shù)箭矢如同黑色的暴雨,帶著凄厲的尖嘯,從東南方向的風(fēng)雪幕布之后,鋪天蓋地地傾瀉而下!目標(biāo),赫然是他們剛剛逃離的、隘口的方向!

“啊——!”

“敵襲!是唐軍??!”

“結(jié)陣!快結(jié)陣!!”

隘口方向,瞬間傳來吐蕃人驚怒交加的嘶吼、兵刃撞擊的鏗鏘、以及箭矢入肉的悶響和凄厲的慘嚎!混亂的廝殺聲、爆炸聲(火器?)瞬間取代了號角戰(zhàn)鼓,在風(fēng)雪中激烈地爆發(fā)開來!顯然,那支神秘出現(xiàn)的、打著唐軍旗號(至少是唐軍聲號)的軍隊(duì),已經(jīng)與追擊他們的吐蕃人狠狠撞在了一起!


更新時(shí)間:2025-07-14 19:2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