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氏猛得拍案而起：“簡直荒唐！這如何使得！”眼底的嫌惡幾乎要溢出來--讓她精心栽培的兒子娶姜芊芊那個慣會裝柔弱的狐媚子？
“老夫人莫不是老糊涂了？”她冷笑一聲，“我陸家世代清貴，斷不會--”
話音戛然而止。滿堂賓客的視線如針般刺來，她才驚覺失態(tài)，只得硬生生將后半句“娶這等輕浮女子”咽了回去。
屋內(nèi)霎時落針可聞，連熏香升騰的青煙都凝滯在半空。
姜芊芊從未想過，慕氏竟會如此區(qū)別對待，她這般明目張膽的羞辱。
她纖細的身子微微發(fā)顫，貝齒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眼前倏然模糊，水霧迅速漫上眼眶。她倔強地仰起臉，不讓淚珠滑落。
陸遠修看到她這副強忍委屈的模樣，心頭猛然一緊，仿佛有只無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臟。
他下意識上前半步，恨不得立刻將她擁入懷中安慰一番。
“母親，慎言！”陸遠修聲音陡然一沉。
他何嘗不想當場應(yīng)下這門親事，可世家公子的教養(yǎng)讓他不得不強壓住滿腔沖動。
武義候世子朝慕氏投去一個凌厲的警告。與夫人想法不同，他暗自盤算著這門親事背后的利害--顧老夫人這步棋，倒是正中他下懷。
武義候世子目光微動，心下權(quán)衡。姜家這對姐妹皆是侯府千金，又同是林大將軍的外孫女，無論娶哪一個，對陸家而言都無甚區(qū)別。
若得林家扶持，遠修在軍中的前程必然順遂，陸家的爵位也能更穩(wěn)固。
再者,他家兒子的魂早就被姜芊芊勾走了，那雙眼睛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
既如此，何不順水推舟，成全了這孩子的心思？
武義候世子捻須沉吟，眼底精光閃動，這才緩緩開口：“老夫人、候爺，此事關(guān)系兩家體面，讓我們夫婦回府與家父及慕家細細商議，再給姜家一個交代?！?/p>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要顧及慕家顏面，又給姜家留了余地。明眼人都聽得出來，這分明是默許了這門親事。
姜芊芊聞言慌忙低頭掩飾，卻掩不住眼角眉梢漾開的喜色。胸口那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像是要撞破繡著纏枝紋的衣襟。
這兩年來，她處處隱忍、步步為營。每一次的偶遇都精心設(shè)計，既不敢追得太緊，又不能愛搭不理。
如今終于--
只要嫁入陸家，嫁給陸遠修，她就不再是小說里與男主掉包的悲劇假千金。
她將取代姜云昭，成為陸遠修明媒正娶的正妻。
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借著這絲刺痛，才勉強壓下幾乎要溢出的笑意。
姜云昭面上不顯分毫，冷眼看著這群人演戲。
上一世，她可是將這位公爹的脾性摸得透徹--看似儒雅持重，實則是披著人皮的狼，那雙總帶著三分笑意的眼睛后頭，藏著的盡是算計與野心。
姜云昭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話語間看似關(guān)切，實則挑撥地對慕氏說道：“夫人，有所不知，我這妹妹最是單純良善，往后還得夫人多費心教導?！?/p>
“只要妹妹在府上過得好，與陸公子琴瑟和鳴，我這做姐姐的，也就沒什么可操心的了?！?/p>
前世慕氏如何磋磨她的，今生便讓姜芊芊也嘗嘗滋味。
慕氏聽聞這番話，心里頭一萬個不樂意，臉上一陣白一陣青。
要是真讓姜芊芊這個狐媚子進了門，兒子恐怕眼里只有她了，哪里還記得她這個親娘!
慕氏越想越氣，那雙精明的眼睛微微瞇起，已然在盤算著怎么給這未來的兒媳婦立規(guī)矩了。
廣平候聞言，看向長女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欣慰，看來是他多慮了，昭兒這孩子倒是個識大體的。
他捋須正色道：“陸兄，此事關(guān)乎兩家清譽，還望盡快定奪，以免...”話到此處頓了頓，意有所指的瞥了眼次女，“橫生枝節(jié)?！?/p>
“姜兄放心?！蔽淞x候世子拱手應(yīng)承。
待送走陸家，姜芊芊立在廊下，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冷笑。
武義候世子言出必行，也是誠信之人。
第二天一早，紫煙湊近她耳邊說道：“大小姐，奴婢打聽到了，慕家連夜退了二小姐的婚書，連庚帖都送回來了。”
“只是...慕公子與您的親事，慕家說要等慕公子回京述職時再...”
姜云昭正打算去蓼風軒看看二弟，聽聞腳下一頓。
她依稀記得，上一世慕南辰確實是這個月回京述職。
那時她整日為弟弟癡傻之事自責不已，哪還顧得上這些不相干的瑣事。
記憶中只在京中停留了三五日，便又匆匆返回西北。
誰曾想--
這一別，竟是永訣。
“大小姐來了!”阿誠歡快的聲音從廊下傳來，他小跑著打起簾子。
姜云昭剛邁進門檻，少年聽到動靜抬起頭，只見清俊的臉上寫滿委屈。
“阿姐！陸遠修那廝是不是早就存了二心？”說罷，少年氣得眼眶發(fā)紅。
姜云昭神色平靜，不慌不忙地反問：“重要嗎？”
她與陸遠修之間的婚約已成為過去，如今再去探究這些，似乎沒什么意義了。
他心中暗自盤算，等自己痊愈，定找?guī)讉€幫手，在暗巷里候著，用麻袋將陸遠修那廝一套，狠狠揍上一頓，方能解他心頭之恨。
又帶著幾分好奇與關(guān)心，問道：“那你真的是打算與慕榜眼議親？”
姜云昭心中坦蕩，沒什么可遮掩的，清脆應(yīng)道：“是的?！?/p>
“我還見過慕探花呢?！苯啃χf道。
“就是三年前，新科進士跨馬游街，我和大哥一起去大街上看熱鬧，那場面，真是人山人海?！闭f著，手還在空中比劃著。
話鋒一轉(zhuǎn)，姜湛接著說道：“慕南辰一出現(xiàn)，旁人都成了陪襯。那真是貌比潘安，比陸遠修好看太多了。”
聽到弟弟提及“進士跨馬游街”，她想起這些年，顧姨娘從中作梗，使得姜湛的學業(yè)被耽誤，大好的光陰被白白蹉跎。
她神色變得嚴肅而認真，注視著姜湛問道：“弟弟，可有想過去國子監(jiān)學習？”
要知道，能去國子監(jiān)求學的學子，要么是人中翹楚，要么是宗室子弟，依靠家族的榮耀與地位得以進入學府學習。
侯府僅有一個國子監(jiān)名額，身為庶子的姜湛本沒有機會。
姜湛眼中迸發(fā)出希冀的光芒：“姐姐，我當真能去？”
“能”姜云昭自信一笑，“你先安心靜養(yǎng)，等姐姐的好消息。”
姜湛忽然注意到阿姐今日不同往常--那身素日穿的月白家常襦裙，竟換成了一襲嶄新的乳青色裙衫。他眼睛一轉(zhuǎn)，立刻會意。
“姐姐今日這打扮莫不是要去北城門”不等她回答，又急急補了句：“我陪姐姐去?！?/p>
“今日北城門是有什么事發(fā)生嗎？”姜云昭眼中滿是疑惑。
姜湛露出個略帶狡黠的笑：“聽說是祁少將軍今日被押送回京，我也想去北城門湊湊熱鬧?！?/p>
“阿姐，你可曾見過祁少將軍？”
“真是傳說中的那樣意氣風發(fā)，風度翩翩？”
世事無常，誰能想到曾經(jīng)滿門忠烈，金戈鐵馬，引得萬民敬仰的祁家。
風云突變，將祁家卷入深淵。
竟淪為人人避之不及、唾棄辱罵的對象，令人唏噓。
“有幸見過一次。”姜云昭回憶道，確實如世人傳說的那般意氣風發(fā)，風采決然。
姜湛神氣滿是對祁少將軍境遇的惋惜，說道：“真是太可惜了?！?/p>
“阿姐，我就去北城門遠遠的看一眼，保證很快就回來。”聲音里帶著撒嬌與懇求。
“不行?！苯普褢B(tài)度堅決，不容置疑的吩咐阿誠將他看住，在家靜養(yǎng)，哪也不許去。
“我待會要去一趟城北的普寧寺?！彼写笫滦枰獌魤m大師幫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