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眼成了知否里的盛大娘子??粗中∧锝o小明蘭下套,我反手摔了茶盞:“來人!
把這毒婦捆了!”——頭痛得像是被重錘狠狠擂過,
每一下脈搏跳動都牽扯著太陽穴突突地跳。眼前景象像是隔著一層晃蕩的水波,朦朧不清,
唯有鼻尖縈繞的那股子濃烈刺鼻的甜膩熏香,霸道地鉆進來,熏得人陣陣反胃。這是哪兒?
我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艱難地聚焦。身下是堅硬冰冷的黃花梨木榻,
鋪著厚實的錦褥。頭頂是繁復(fù)的承塵,雕著我不認(rèn)識的鳥獸花紋。透過半開的茜紗窗,
幾竿翠竹的影子映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上。空氣里浮動著那股揮之不去的甜香,
混雜著陳舊木器和書卷紙墨的沉郁氣息。這絕不是我那間堆滿設(shè)計稿的現(xiàn)代公寓。
一陣刻意拔高的、帶著哭腔的女聲猛地刺入耳膜,尖銳得讓人頭皮發(fā)麻?!啊蠣敚?/p>
您快看看明丫頭!小小年紀(jì),心腸怎地如此歹毒!竟敢推搡親姐姐!若不是墨蘭躲得快,
摔下那臺階去,可怎么得了?這、這往后府里還有規(guī)矩嗎?”我循著那做作的聲音望去。
只見一個穿著素雅月白襖裙、鬢邊簪著朵小白花的年輕婦人,
正半跪在一個身著寶藍(lán)直裰、蓄著短須的中年男子腿邊,一手緊緊攥著那男子的袍角,
一手拿著絹帕,正掩面“嚶嚶”地哭著。她身側(cè)站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約莫七八歲,
穿著鵝黃衫子,此刻正微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著,看不清神色,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是林噙霜和她女兒墨蘭。那中年男子,自然是盛紘。而幾步開外,
地上孤零零地跪著另一個更小的女孩。她穿著半舊的藕荷色小襖,梳著簡單的丫髻,
身形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fēng)吹走的葉子。她倔強地挺直著小小的脊背,微微昂著頭,
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沒有淚,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沉寂,像是一口幽深的古井,隔絕了所有的光。那是小明蘭!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攥緊,狠狠一抽。原身盛大娘子王若弗的記憶,
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伴隨著劇烈的頭痛,
、愚蠢、被林噙霜玩弄于股掌之間……還有此刻眼前這出正在上演的、針對明蘭的拙劣陷害!
一股無名怒火“騰”地一下直沖頂門,燒得我眼前發(fā)黑,渾身血液都往頭上涌。這怒火里,
夾雜著對眼前這無恥構(gòu)陷的憤恨,更混雜著對原身那窩囊廢般行事的滔天恨鐵不成鋼!
堂堂主母,竟被一個妾室如此蹬鼻子上臉地欺辱到親生女兒頭上?原身腦子里裝的是漿糊嗎?
!“砰——!”一聲刺耳的脆響,震得滿屋皆驚。盛紘被驚得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林噙霜的哭聲戛然而止,墨蘭也嚇得忘了假哭,猛地抬起頭。
所有人都錯愕地看向聲音來源——我。我撐著榻沿,猛地站起身,感覺這具身體沉得厲害,
腳步也有些虛浮,但胸中那股邪火支撐著我。
方才被我抄起、狠狠慣在地上的那只青花纏枝蓮茶盞,此刻已粉身碎骨,
碎瓷片和溫?zé)岬牟杷疄R得到處都是,一片狼藉?!俺乘懒耍 蔽业穆曇魩е鴦傂训纳硢?,
卻異常冰冷,像是淬了寒冰,目光如同兩把鋒利的刀子,
直直射向跪在地上、此刻正驚疑不定看著我的林噙霜,“大清早的,嚎什么喪?
當(dāng)這葳蕤軒是你林棲閣的戲臺子不成?
”盛紘顯然沒料到一貫只會暴躁發(fā)火、言語粗鄙的正妻,
今日開口竟是這般帶著實質(zhì)壓力的冰冷質(zhì)問,一時竟愣住了,忘了呵斥。林噙霜反應(yīng)極快,
立刻又?jǐn)D出兩滴眼淚,哀哀切切地轉(zhuǎn)向我:“大娘子息怒!婢妾實在是……實在是心疼墨蘭,
也替咱們盛家的規(guī)矩?fù)?dān)憂??!明蘭她……”“閉嘴!”我厲聲打斷她,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
我一步步走到廳中,腳步有些虛浮,但每一步都踏得極重,目光掠過地上那攤碎瓷,
最后落在小明蘭那挺得筆直、卻微微發(fā)顫的小小身影上。那孩子低垂著眼瞼,
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小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緊抿的唇瓣倔強得讓人心疼。
一股更深的怒火混合著尖銳的憐惜涌上心頭。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戾氣,
目光如電般掃過林噙霜和墨蘭,最后釘在盛紘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老爺,
妾身方才雖有些迷糊,可也聽了個大概。怎么?就憑林小娘紅口白牙哭兩聲,
墨蘭掉兩滴金豆子,你就斷定是明蘭推人了?”我刻意頓了頓,加重了語氣,“誰看見了?
可有物證?還是說,老爺斷案,向來只憑誰哭得響亮,誰演得逼真?
”盛紘被我這一連串毫不留情的質(zhì)問噎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
他素來最重官聲顏面,被我扣上“斷案不公”的帽子,尤其還是在自己后宅,
簡直戳了他的肺管子?!按竽镒樱∧跄苋绱宋勖锢蠣?!”林噙霜立刻尖聲叫起來,
護主心切,“墨蘭難道會撒謊不成?她……”“呵,”我冷笑一聲,目光如冰錐般刺向她,
“墨蘭會不會撒謊我不知道,但你林噙霜,慣會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本事,
這府里誰人不知?這些年,你仗著老爺幾分憐惜,在后宅攪風(fēng)攪雨,真當(dāng)我瞎了不成?
往日我念著幾分情面,懶得與你計較,今日你竟敢把主意打到孩子們頭上,
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構(gòu)陷一個沒娘的孩子!”我越說聲音越高,帶著積壓已久的雷霆之怒,
手指猛地指向地上那攤狼藉的碎瓷和茶水:“看看!看看這地上!
方才墨蘭口口聲聲說是在臺階旁被明蘭推搡,差點摔下去?好!劉媽媽!”我提高音量,
厲聲呼喚。一直守在門外,顯然也被屋內(nèi)變故驚住的劉媽媽立刻應(yīng)聲掀簾進來,
臉上還帶著未褪的驚愕:“大娘子,老奴在?!薄澳懔⒖處巳ヅ_階那邊,仔細(xì)看看!
看看有沒有滑倒的痕跡!有沒有掙扎的腳??!再看看墨蘭身上,可有半點塵土污跡?
可有半點拉扯破損?若是沒有,”我猛地轉(zhuǎn)頭,目光如炬,
死死釘在林噙霜那張瞬間褪去血色的臉上,一字一頓,如同宣判,
“那就是林小娘蓄意誣告主家小姐,挑撥離間,禍亂家宅!”最后四個字,我咬得極重,
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林噙霜的臉色徹底變了,煞白如紙,
連那慣用的楚楚可憐都維持不住,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的慌亂。她下意識地看向墨蘭,
墨蘭更是嚇得小臉慘白,緊緊抓住林噙霜的衣袖,身體微微發(fā)抖。盛紘也坐不住了,
他看看一臉煞白、眼神躲閃的林噙霜母女,
再看看地上雖然跪著卻異常沉默、仿佛與周遭隔絕的小明蘭,
又看看我那張寫滿決絕憤怒的臉。他不是傻子,只是習(xí)慣了被林噙霜的眼淚蒙蔽。
此刻被我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撕開那層溫情的面紗,疑竇瞬間如野草般瘋長?!皦蛄耍?/p>
”盛紘猛地一拍桌子,臉色鐵青,既是被揭穿的惱怒,也是權(quán)威受到挑戰(zhàn)的難堪。
他狠狠瞪了林噙霜一眼,那眼神里充滿了失望和審視。林噙霜被這一眼看得渾身一顫,
心知不妙,膝蓋一軟就想跪下辯解:“老爺……”“來人!”我根本不給她再次表演的機會,
聲音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主母威儀,蓋過了她的聲音。
幾個粗壯的婆子早已被劉媽媽使眼色叫到了門外候著,此刻應(yīng)聲而入,垂手肅立。我抬手,
食指穩(wěn)穩(wěn)地、帶著雷霆萬鈞之力,指向面無人色的林噙霜,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
狠狠砸下:“把這個搬弄是非、構(gòu)陷主子的毒婦給我捆了!即刻拖出去!沒有我的吩咐,
誰也不許放她出來!林棲閣上下,給我封了!一應(yīng)人等,不許隨意走動!”“是!
”婆子們齊聲應(yīng)諾,動作麻利,兩人上前,毫不客氣地一左一右扭住了林噙霜的胳膊。
“老爺!老爺救我!大娘子冤枉??!”林噙霜這才真的慌了神,拼命掙扎尖叫起來,
發(fā)髻散亂,涕淚橫流,哪里還有半分平日弱柳扶風(fēng)、清雅脫俗的樣子?盛紘嘴唇翕動了幾下,
看著林噙霜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再看看我冰冷決絕、寸步不讓的眼神,
最終頹然地?fù)]了揮手,疲憊地閉上了眼:“……拖下去吧?!边@一刻,
他選擇了家宅的“安穩(wěn)”,或者說,選擇了我的雷霆手段所帶來的、表面上的秩序。
“不——!老爺!墨蘭!我的墨蘭??!”林噙霜凄厲的哭喊聲被拖曳著遠(yuǎn)去,
很快消失在門外。墨蘭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看著母親被拖走的方向,小臉上全是茫然和驚恐,連假哭都忘了。她下意識地想追出去,
卻被一個婆子不動聲色地攔住了去路。廳內(nèi)瞬間死寂一片,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我強壓下胸口翻涌的氣血和劇烈的頭痛,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眾人,
最后落在依舊跪在地上的小明蘭身上。那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驚嚇和變故之后,
顯得更加單薄脆弱,像一株隨時會折斷的幼芽。她依舊低著頭,
但我能看到她瘦削的肩膀在微微地、難以抑制地顫抖著。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又酸又軟。我?guī)撞阶哌^去,無視地上的碎瓷和茶水,蹲下身。動作有些急,
這具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身體并不太適應(yīng)這種大幅度的動作,膝蓋磕在冰涼的金磚上,生疼。
我伸出手,盡量放柔了聲音,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明兒?
”小明蘭的身體猛地一顫,像受驚的小動物。她終于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那雙眼睛,依舊黑白分明,卻不再是方才那口深不見底的、隔絕一切的枯井。
里面盛滿了太多東西——驚魂未定的恐懼,難以置信的茫然,
還有一絲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被強行壓抑下去的……期盼?水光在她眼底劇烈地晃動著,
卻倔強地不肯落下,長長的睫毛被打濕,黏在一起。她看著我,小小的嘴唇動了動,
卻沒發(fā)出任何聲音。那眼神,仿佛在確認(rèn)眼前這個替她出頭、為她發(fā)怒的母親,是真是幻。
“不怕了,明兒。” 我放得更柔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指尖輕輕拂開她額前被冷汗濡濕的碎發(fā),動作生澀卻堅定,“母親在這兒?!边@句話,
仿佛抽掉了她強撐著的最后一絲力氣。那汪強忍的淚水終于決堤,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砸在她臟污的前襟上,也砸在我伸出的手背上,滾燙。她小小的身體猛地向前一傾,
撲進我懷里,像是溺水的人終于抓住了一塊浮木,瘦弱的雙臂緊緊環(huán)住了我的脖子,
壓抑了太久的委屈、恐懼和后怕,終于化作了一聲聲破碎的、撕心裂肺的嗚咽。
“嗚……母親……嗚……我沒有……我沒有推她……”那滾燙的眼淚,
那細(xì)微卻充滿信任的依偎,瞬間瓦解了我胸中所有的戾氣和怒火,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柔軟和酸楚。
我笨拙地、卻無比堅定地回抱住懷里這具小小的、顫抖的身體,輕輕拍撫著她瘦削的脊背,
任由她的淚水浸濕我華貴的衣襟?!澳赣H知道,母親都知道。乖,明兒不怕了,
都過去了……” 我低聲哄著,聲音是自己都陌生的溫柔。盛紘看著眼前這一幕,
看著那個在他印象中總是暴躁易怒、粗鄙不堪的正妻,
此刻正以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近乎笨拙的溫柔抱著那個他幾乎忽略的庶女,神色復(fù)雜難言。
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深地、疲憊地嘆了口氣,揮了揮手,
示意廳內(nèi)噤若寒蟬的下人們都退出去。墨蘭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看著被母親緊緊抱在懷里的明蘭,又看看被拖走的生母的方向,小臉煞白,眼神空洞,
巨大的落差和恐懼讓她小小的身體也開始微微發(fā)抖。林噙霜被押回林棲閣嚴(yán)加看守的消息,
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塊巨石,瞬間在盛府內(nèi)外激起了滔天巨浪。最初的死寂過后,
是壓抑不住的暗流涌動。下人們走路都踮著腳尖,眼神交匯時充滿了驚疑和揣測。
各房都在觀望,尤其是壽安堂那邊,老太太并未立刻表態(tài),
只是讓房媽媽過來傳了句話:“大娘子既已處置,便按大娘子的章程辦。家宅安寧最是要緊。
”我知道,老太太在等,等我的下一步動作,看我是一時意氣,還是真有手段。而盛紘,
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糾結(jié)。林噙霜被關(guān)的幾日,他幾次踱步到林棲閣附近,最終卻都折返。
他既惱怒林噙霜的構(gòu)陷行徑,又念著往日情分,更擔(dān)心外界的議論。最終,
他沉著臉來到葳蕤軒?!澳愦蛩闳绾翁幹盟獌海俊彼_門見山,語氣生硬,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我正提筆在紙上勾畫,聞言頭也不抬,
聲音平靜無波:“老爺覺得該如何處置?是輕輕揭過,縱容她繼續(xù)興風(fēng)作浪,構(gòu)陷主家小姐?
還是送官究辦,讓整個汴京城都看看我盛家寵妾滅妻、內(nèi)帷不修的笑話?
”盛紘被我的話堵得一窒,臉色更沉:“你!……她終歸是長楓和墨蘭的生母!
”“正因她是長楓和墨蘭的生母,才更不能輕饒!”我放下筆,抬起頭,目光直視著他,
“老爺可曾想過,有這樣一個心思歹毒、手段下作的生母在身邊日夜‘教導(dǎo)’,
長楓和墨蘭將來會變成何等模樣?是長成如她一般陰險狡詐、不知廉恥之徒?
還是被她的所作所為拖累,一生抬不起頭,前途盡毀?”盛紘渾身一震,
顯然被戳中了最深的顧慮。功名前途,子女前程,這是他最看重的命門。他沉默了,
眼神劇烈地掙扎著。我放緩了語氣,帶著一種替他分憂的沉重:“老爺?shù)碾y處,妾身明白。
真把她送官,家丑外揚,于老爺官聲、于孩子們名聲,都是滅頂之災(zāi)??扇糨p飄飄放過了,
府中規(guī)矩何在?人心如何能服?往后誰還把主母放在眼里?誰還敢信府里還有公道二字?
”我頓了頓,拋出了早已思量好的方案:“依妾身看,不如尋個由頭,遠(yuǎn)遠(yuǎn)地送走。
京郊不是有處咱們家的莊子,清靜得很。對外只說是林小娘身子不適,需得靜養(yǎng)。
一來保全了老爺和盛家的顏面,二來也絕了她再興風(fēng)作浪的根由。
至于長楓和墨蘭……”我看著盛紘驟然亮起的眼神,繼續(xù)道,“孩子無辜,
不能因生母之過而毀了一生。妾身身為嫡母,責(zé)無旁貸,愿將他們接到葳蕤軒親自撫養(yǎng)教導(dǎo)。
老爺意下如何?”“接來葳蕤軒?”盛紘愕然,顯然沒料到我會主動提出撫養(yǎng)林噙霜的孩子。
“是?!蔽矣麑徱暤哪抗?,坦然道,“妾身管教或許嚴(yán)厲,但必會盡心竭力,
將他們導(dǎo)回正途??偤眠^讓他們跟著林氏,學(xué)得一身歪風(fēng)邪氣,將來貽害無窮。
”盛紘沉默了許久。他在權(quán)衡,在掙扎。最終,
對官聲、對子女前程的考量壓過了對林噙霜的那點憐惜。他長長嘆了口氣,
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就依你吧。只是……霜兒那邊,你……給她留幾分體面。
”“老爺放心,妾身省得?!蔽椅⑽㈩h首,心中冷笑。體面?自然會給。不僅要給,
還要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讓所有人都說不出盛家半分苛待。三日后,
一頂青帷小轎悄無聲息地從盛府側(cè)門抬出,直奔城外莊子。林噙霜離開時,
我特意安排人給她帶足了四季衣裳、金銀細(xì)軟,甚至還有兩個還算忠心的老仆服侍。
表面功夫做得十足十,任誰看了,都只會覺得是大娘子“寬厚仁善”,
不計前嫌地安置了生病的妾室。然而只有林噙霜自己知道,這一去,便是徹底斷了根基,
永無翻身之日。她透過轎簾縫隙,最后看了一眼盛府朱紅的大門,
眼中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不甘,最終都化作了絕望的死灰。送走了最大的毒瘤,
府里緊繃的氣氛為之一松。接下來,便是如何安置墨蘭和長楓這對燙手山芋。
當(dāng)劉媽媽領(lǐng)著兩個孩子走進葳蕤軒正廳時,墨蘭緊緊牽著弟弟長楓的手。長楓不過五六歲,
懵懂無知,只是睜著一雙怯生生的大眼睛,好奇又害怕地打量著這陌生而威嚴(yán)的嫡母住處。
而墨蘭,已經(jīng)九歲,眉眼間已能看出林噙霜的影子,此刻卻小臉緊繃,嘴唇抿得死死的,
眼神里充滿了戒備、恐懼,還有一絲掩藏極深的不服?!敖o母親請安?!蹦m拉著長楓,
動作僵硬地行了個禮,聲音干澀,眼神始終垂著,不敢看我。我坐在上首,沒有立刻叫起,
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們。廳內(nèi)一片寂靜,落針可聞,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長楓不安地動了動,
被墨蘭死死拽住。“抬起頭來。”我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墨蘭身體一顫,
緩緩抬起臉。那張肖似林噙霜的臉上,有著遠(yuǎn)超年齡的早熟和防備。
“知道為什么把你們接來葳蕤軒嗎?”我問。墨蘭咬著下唇,沉默片刻,
才低低道:“因為……因為我們姨娘做錯了事。” 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錯在哪里?”我追問?!啊蹦m答不上來,或者說,她心里并不真正認(rèn)同那是錯。
我看著她,語氣平淡,卻字字清晰:“錯在構(gòu)陷手足,錯在挑撥離間,
錯在妄圖以卑劣手段謀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這是品行不端,是心術(shù)不正。你們是她所生,
但你們不是她。若不想將來步她后塵,落得同樣下場,甚至牽連自身前途,
就必須明白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蹦m的臉色白了白,
眼中掠過一絲茫然和震動。“從今日起,你們便住在這里?!蔽曳啪徚苏Z氣,
但依舊帶著主母的威儀,“過去種種,我不會刻意追究。但在這里,需守這里的規(guī)矩。
讀書明理,修身養(yǎng)性,是第一等要事。我會為你們延請名師,也會親自過問你們的功課。
若有懈怠,若有行差踏錯,家法不會容情。
”我的目光轉(zhuǎn)向一直沉默、卻聽得十分認(rèn)真的小明蘭,她正安靜地站在一旁。
“明蘭是你們的妹妹,手足當(dāng)友愛互助。若讓我知道你們仗著年長,
或存了別的心思欺辱于她,”我聲音陡然轉(zhuǎn)冷,“那就不是今日這般輕言細(xì)語了。明白嗎?
”墨蘭身體又是一顫,下意識地看向明蘭。明蘭也正看著她,眼神清澈平靜,并無怨懟,
也無得意。墨蘭飛快地低下頭,拉著長楓,聲音更低了:“……女兒(孩兒)明白。
”“明白就好。”我點點頭,“劉媽媽,帶他們?nèi)グ仓?。住處就在東廂,離明蘭近些。
筆墨紙硯,一應(yīng)用度,都按府里小姐公子的份例,立刻備齊?!薄笆?,大娘子。
”劉媽媽應(yīng)下,
領(lǐng)著一步三回頭、依舊帶著怯意的長楓和神情復(fù)雜、心事重重的墨蘭退了下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我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放松。第一步,算是穩(wěn)住了。
馴服這兩匹帶著林噙霜印記的小馬駒,絕非易事,但至少,我已經(jīng)把韁繩握在了手里。
---葳蕤軒的書房,如今成了府里最熱鬧也最緊張的地方。窗明幾凈,書案整齊排列。
每日清晨,瑯瑯的讀書聲便會準(zhǔn)時響起。我請來的西席先生是位嚴(yán)謹(jǐn)方正的老舉人,
治學(xué)極嚴(yán)。長柏自不必說,他本就天資聰穎,自律極強,端坐案前,脊背挺直如松,
誦讀文章時抑揚頓挫,神情專注,先生每每捋須點頭,眼中滿是贊賞。
墨蘭起初帶著一股不服輸?shù)膭蓬^,卯足了勁要壓過長柏,尤其是詩詞歌賦上。
她確有幾分林噙霜遺傳的靈氣,遣詞造句頗為精巧。
然而先生卻不止一次蹙眉:“四姑娘此句,辭藻雖麗,然意境稍顯輕浮,流于閨閣脂粉氣,
缺了些開闊胸襟與端方風(fēng)骨?!蹦m的臉?biāo)查g漲紅,咬著唇,眼中閃過一絲難堪和不服。
我坐在一旁看著,并不急于出聲。直到一次課業(yè)考評后,先生特意留下墨蘭的詩作,
搖頭道:“四姑娘心思太過活絡(luò),若不能沉心靜氣,恐難登大雅之堂?!闭n后,
我將墨蘭單獨留下。她站在我面前,絞著衣角,低著頭,一副倔強又委屈的模樣。
“先生的話,可聽進去了?”我問?!啊畠河掴g?!彼曇魫瀽灥??!安皇怯掴g,
”我拿起她那份被批了“流麗有余,骨力不足”的詩稿,“是你心太急,總想著一鳴驚人,
蓋過旁人。尤其是……”我頓了頓,目光意有所指地掠過書房外長柏離去的身影,
“總想證明自己不比嫡出的差?!蹦m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被戳中心事的慌亂。
“證明自己,靠的是真才實學(xué),是日積月累的沉淀,是心胸氣度?!蔽覍⒃姼宸呕厮媲埃?/p>
“詩詞之道,非是堆砌辭藻。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心中有了丘壑,筆下自然有乾坤。
從明日起,每日除功課之外,加抄《女誡》一篇,《論語》一篇。不求快,
但求靜心、凝神、悟其理。什么時候抄得心平氣和了,什么時候再來與我論詩。
”墨蘭愕然地看著我,罰抄書?這懲罰不算重,卻像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