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府上下一百三十六口,絕無活口!至于那個跑掉的小賤種,中了屬下一箭,又墜下懸崖,必死無疑!請首領(lǐng)寬心,屬下必盡快找到那東西!”
“那便,靜候佳音了?!?/p>
黑衣人首領(lǐng)一揮手,眾人如鬼魅般消失。
待四下無人,沈硯山環(huán)顧這片被他親手焚毀的廢墟,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
“虞遠(yuǎn)山啊虞遠(yuǎn)山,你們一家……就在地府團聚吧!”他狠狠一甩衣袖,揚長而去。
確認(rèn)人已走遠(yuǎn),程淮序才從后門陰影中踏出。
他雙眼赤紅,死死盯著沈硯山離去的方向,嘶啞的嗓音從齒縫里擠出,字字淬毒:“竟……是……你!”
沈硯山那句“墜下懸崖”如同驚雷在腦中炸響。
程淮序再無暇多想,轉(zhuǎn)身發(fā)足狂奔,朝著懸崖的方向沖去。
“晚晚!等我!一定要等我!”
焦灼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并未察覺,墻頭之上,一道黑影無聲掠過。
懸崖之上,夜風(fēng)如刀。
程淮序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像一頭徹底失去理智的困獸,在陡峭冰冷的崖邊瘋狂地奔跑、搜尋、嘶吼。
喉嚨早已喊破,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咸澀滾燙的液體不斷模糊著視線,又被粗暴地抹去。
十四歲少年單薄的身體在獵獵山風(fēng)中顫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
“晚晚——!晚晚——!你在哪里?回答我?。 ?/p>
嘶啞的呼喊被無情的風(fēng)聲撕碎、吞沒,得不到半點回應(yīng)。
他沿著那斷斷續(xù)續(xù)、幾乎被夜露和塵土掩蓋的暗紅色血跡,一路跌跌撞撞地追到了這絕地。
血跡在崖邊一塊突兀的巖石旁徹底消失了,只留下幾片被踩踏得零亂的枯草,和一小片深褐色、幾乎融入夜色的粘稠血漬。
這里!就是這里!晚晚就是從這里……
一個可怕的念頭像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讓他渾身冰冷,幾乎站立不住。
他猛地?fù)涞侥菈K巖石邊,手指死死摳進冰冷粗糙的石縫里,探出大半個身子,朝著深不見底、被濃霧封鎖的崖下望去。
“晚晚——!”
絕望的呼喚帶著哭腔,沖下深淵,瞬間被翻滾的霧氣吞噬,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就在這時,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被巖石縫隙里一點微弱的光澤刺痛。
他顫抖著伸出手,用盡全身力氣掰開石縫,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
小心翼翼地?fù)赋鰜?,攤在沾滿泥土和血污的手心。
那是一朵小小的、用純銀細(xì)細(xì)掐絲做成的珠花。
花瓣簇?fù)碇虚g一顆米粒大小、卻純凈剔透的淡藍(lán)色玉髓,在慘淡的月光下幽幽地反射著微光。
這是他去年虞歸晚生辰時,他親手畫了樣子,央求揚州最好的銀樓老師傅打的。
當(dāng)時她笑得眉眼彎彎,說:“淮序哥哥,真好看,像天上的星星掉下來了!”
如今,這顆“星星”冰冷地躺在他沾滿親人鮮血的手心里,花瓣上還凝固著幾抹刺眼的暗紅。
“啊——!”
程淮序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像瀕死的野獸。
他緊緊攥著那枚小小的珠花,尖銳的花瓣深深刺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蜿蜒流下,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巨大的悲慟和滅頂?shù)慕^望瞬間將他徹底淹沒,他癱軟在冰冷的崖石上,額頭死死抵著粗糙的地面。
壓抑的、破碎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溢出,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抽搐著。
晚晚......他的晚晚......真的......不在了嗎?那個會甜甜地叫他“淮序哥哥”,會偷偷把最好吃的點心留給他的小丫頭,那個他發(fā)誓要用一輩子守護的人……
虞家沖天的大火,親人們凄厲的慘叫,還有沈硯山那張獰笑著的臉……
無數(shù)血腥的畫面在他眼前瘋狂旋轉(zhuǎn)、炸裂!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揚州城的方向。
恨意如同巖漿,在胸腔里沸騰、奔突,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燒成灰燼。
他死死攥著那枚染血的珠花,指甲摳進肉里,一字一句,從齒縫里迸出,帶著刻骨的怨毒。
“沈硯山!我要你血債血償!我要你......全家......陪葬!”
少年嘶啞的誓言,裹挾著濃烈的血腥和恨意,被呼嘯的夜風(fēng)卷上高空,久久回蕩在空曠死寂的懸崖之上。
藥谷的竹樓里,燭火跳躍了一下。
陷入深度昏迷的虞歸晚,意識卻在一片無邊的血色泥沼中沉淪、掙扎。
眼前全是鋪天蓋地的紅!
粘稠的,滾燙的,帶著令人窒息腥甜氣息的紅色!
那是虞家大宅中秋夜宴上懸掛的喜慶紅綢嗎?
不!是血!
是爹爹胸口噴涌出的鮮血!是娘親倒在地上,身下洇開的血泊!是管家爺爺用身體擋住追兵時,背上綻開的血花!
“爹!娘!”
她無聲地尖叫著,小小的身體在冰冷的榻上劇烈地抽搐,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卻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無數(shù)扭曲、獰笑的臉孔在血霧中晃動。
沈硯山那張道貌岸然的臉變得無比猙獰,他手中的刀,反射著冰冷的月光,狠狠劈下!
“小賤種,把命留下!”
他身后,是無數(shù)穿著黑衣、戴著猙獰紅色手套的惡魔,他們揮舞著滴血的刀劍,肆意收割著生命。
仆人們的慘叫聲,丫鬟姐姐們臨死前的悲鳴,還有小廝阿財被一刀砍倒時,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她拼命地跑,赤著的腳踩在冰冷粘稠的血泊里,每一步都濺起令人作嘔的血花。
身后是催命的腳步聲和狂笑。
她跑到后花園的假山,那是她和淮序哥哥捉迷藏的秘密基地!
可是假山后面,只有冰冷的石頭,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淮序哥哥......救我......”絕望的嗚咽卡在喉嚨里。
冰冷的箭矢撕裂空氣的聲音!
肩膀傳來一陣鉆心刺骨的劇痛!
她小小的身體被巨大的力量帶得向前撲倒。
天旋地轉(zhuǎn),冰冷的懸崖風(fēng)呼嘯著灌進耳朵。
她看到沈硯山站在高高的崖頂,彎弓搭箭,嘴角噙著殘忍冰冷的笑意,箭尖在月光下閃著致命的寒光,再次對準(zhǔn)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