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總是來得不講道理,前一刻還是朗朗晴空,下一秒就潑下傾盆大雨。林硯蹲在自家破屋檐下,看著雨水在泥地上沖出蜿蜒的小水溝,手里把玩著兩枚磨得發(fā)亮的銅錢——這是他昨天送菜結(jié)余的“啟動資金”。
三天前靠送菜還清賭債時,他還沾沾自喜覺得古代錢好賺,可真要把“外賣事業(yè)”做起來,才發(fā)現(xiàn)處處是坎。就說這天氣,現(xiàn)代有雨衣雨靴沖鋒衣,古代只有蓑衣斗笠,昨天給酒樓送鮮筍,半道淋雨,筍倒沒壞,他自己先發(fā)起了低燒。
“得搞點團隊作戰(zhàn)了。”林硯裹緊身上打滿補丁的單衣,打了個噴嚏。單打獨斗效率太低,遇上個刮風(fēng)下雨就歇菜,這哪是現(xiàn)代外賣人的作風(fēng)?他摸出藏在床板下的破本子,這是他用炭筆記錄的“商業(yè)計劃書”,第一頁就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外賣小哥,旁邊寫著:“速度!服務(wù)!口碑!”
正琢磨著去哪兒招人,巷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林硯探頭去看,只見兩個流民被里正追著打,一人腿上受了傷,一瘸一拐跑得跌跌撞撞,懷里還緊緊抱著半塊干硬的窩頭。
“站??!偷了張大戶家的糧,還想跑?”里正舉著扁擔(dān)怒吼。
那兩人慌不擇路,竟一頭扎進了林硯家的破院子。林硯這才看清,是兩個年輕漢子,約莫二十出頭,面黃肌瘦,眼神卻透著股韌勁。見了林硯,兩人像是見了救命稻草,“噗通”一聲跪下:“大哥救命!我們不是偷的,是張大戶家扔了的陳糧,我們撿的!”
林硯心里一動。流民雖身份不明,但勝在便宜能吃苦,正是組建“外賣隊”的好苗子。他沖里正揚聲道:“李大叔,這倆人我認(rèn)識,是來投奔我的。糧錢我替他們給,您消消氣?”
里正認(rèn)得林硯,知道這“阿狗”最近做跑腿生意賺了錢,也不想把事鬧大,哼了一聲:“算你識相。”轉(zhuǎn)頭又瞪那兩人,“再敢偷雞摸狗,打斷你們的腿!”
等人走遠(yuǎn)了,林硯才扶起那兩人。高個的叫大牛,腿受了傷,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矮個的叫二柱,腦子活絡(luò),以前在鎮(zhèn)上酒樓做過幫廚。兩人都是家鄉(xiāng)遭了災(zāi),一路逃荒過來的。
“我這兒有個活計,管飯,每月還能給你們兩百文工錢,干不干?”林硯直截了當(dāng)。
大牛和二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喜。兩百文!還管飯!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二柱連忙點頭:“干!別說兩百文,管飯我們就干!”
“別急著答應(yīng)。”林硯從屋里翻出兩塊糙米餅遞過去,“這活計不輕松,得跑腿,不管刮風(fēng)下雨,說什么時候送到就得什么時候送到。而且得守規(guī)矩,不能偷拿客戶東西,不能跟人吵架,做得到嗎?”
大??兄?,含混不清地應(yīng):“做得到!俺們有力氣,不怕跑!”
二柱心思細(xì),多問了一句:“大哥,您這到底是啥活計?”
林硯一笑,指著院外:“簡單說,就是幫人跑腿。買東西、送物件、傳口信,只要客戶付錢,咱們就接單。就像……就像酒樓里的跑堂,只不過咱們跑遍整個鎮(zhèn)子?!彼抡f“外賣”他們聽不懂,特意換了個說法。
二柱眼睛一亮:“這主意好??!鎮(zhèn)上王寡婦腿腳不便,張秀才總愛睡懶覺不想出門……好多人都有這需求呢!”
林硯頗感意外,這二柱倒是有點商業(yè)頭腦。他拍板:“既然如此,咱們今天就開工。大牛你先養(yǎng)傷,二柱跟我走,咱們先去各家商鋪談?wù)労献??!?/p>
他帶著二柱,先去了常送菜的醉仙樓。掌柜的見林硯帶了個幫手,笑道:“阿狗,你這是要擴大生意?”
“是啊李掌柜,”林硯遞上剛畫好的“宣傳單”——其實就是張粗紙,上面寫著“跑腿一條龍,啥活都能行,超時不要錢,不好咱就換”,“以后不光給您送菜,客人要是想帶點別的,比如買點蜜餞、扯塊布料,都能讓二柱去辦,您看提成怎么算?”
李掌柜是個精明人,一算賬就知道這能給酒樓招攬更多生意,當(dāng)即拍板:“好辦!介紹成一筆,給你們抽一成利!”
有了醉仙樓做先例,林硯又去了布莊、雜貨店、藥鋪。二柱嘴甜會來事,幫著說盡好話,加上林硯提出“不滿意不收費”的規(guī)矩,竟真談成了七八家合作。
回到家時,大牛已經(jīng)用林硯給的錢買了些草藥敷在腿上,正蹲在院里編竹筐。見他們回來,憨厚一笑:“俺看送東西得有個筐裝,編倆結(jié)實的?!?/p>
林硯心里一暖。這大??粗驹G,倒是個實在人。
第二天一早,林硯用木板做了塊簡易招牌,寫上“阿狗跑腿隊”,掛在院里的老槐樹上。大牛腿還沒好利索,就在家守著接活,林硯和二柱則背著竹筐,開始在鎮(zhèn)上轉(zhuǎn)悠。
起初生意并不好,鎮(zhèn)上人看他們新鮮,問的多,真下單的少。有人打趣:“阿狗,你這跑腿隊,怕是撐不過三天哦!”
林硯也不惱,笑著回:“您盡管瞧著,三天后要是還在,您可得照顧照顧生意。”
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第三天。鎮(zhèn)西頭的張秀才要給鄰鎮(zhèn)的朋友送一份書稿,急著要,可天上下起了小雨,沒人愿意跑。他聽說了“阿狗跑腿隊”,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找過來,給了五十文錢,要求傍晚前必須送到。
二柱自告奮勇:“我去!保證送到!”
林硯不放心,叮囑道:“路上小心,別把書稿弄濕了。到了那邊,讓對方寫個收條。”他從家里翻出塊油紙,仔細(xì)把書稿包好。
二柱揣著書稿,冒著雨就出發(fā)了。來回十幾里路,等他渾身濕透地跑回來,手里緊緊攥著收條時,天都擦黑了。張秀才見書稿完好無損,又驚又喜,特意多給了十文錢當(dāng)賞錢。
這事很快在鎮(zhèn)上傳開了?!鞍⒐放芡汝牎蹦茼斢晁拓?,還這么靠譜,不少人開始找上門。
有讓送藥的,有讓買紙錢祭祖的,甚至有讓去河邊撈掉進水里的銀釵的。林硯來者不拒,還定下規(guī)矩:小事十文起,遠(yuǎn)路按里程加錢,急件加倍。
大牛腿好后,三人分工更明確:林硯負(fù)責(zé)接活記賬,二柱負(fù)責(zé)跑遠(yuǎn)路、跟商鋪打交道,大牛力氣大,專送重物、鮮貨。林硯還搞了個“排班表”,用木炭在墻上畫了格子,誰什么時候歇班,誰負(fù)責(zé)哪片區(qū)域,一目了然。
這天傍晚,收工算賬,竟賺了三百多文!大牛捧著銅錢,手都在抖:“俺長這么大,從沒見過這么多錢!”
二柱也激動:“大哥,照這勢頭,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能把這破院子修修了!”
林硯看著兩人興奮的樣子,心里也美滋滋的。他分了八十文給大牛,八十文給二柱,剩下的留作“公款”,買了些米、面、油,還割了兩斤肉,算是給團隊的“福利”。
晚上,三人圍著灶臺煮肉粥,香味飄出老遠(yuǎn)。大牛吃得滿嘴流油,二柱則盤算著:“大哥,我覺得咱能加項業(yè)務(wù)。鎮(zhèn)上人辦喜事、喪事,總?cè)比耸执螂s,咱們可以推出‘紅白喜事跑腿包’,從采買、布置到送信,一條龍服務(wù),肯定賺錢!”
林硯眼睛一亮。這二柱真是塊做生意的料!他正想說話,突然聽到院外有腳步聲,緊接著是里正的聲音:“阿狗,在家嗎?”
林硯出去開門,見里正身后跟著個穿著體面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后還跟著兩個小廝,一看就不好惹。里正介紹:“阿狗,這位是縣里來的王管事,找你有事?!?/p>
那王管事打量著破院子,眼神里帶著輕蔑,開門見山:“你就是搞那什么跑腿隊的?”
林硯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動聲色:“正是小人。不知管事找我何事?”
王管事從懷里掏出一張?zhí)樱骸拔壹依蠣斠k壽宴,缺些人手。聽說你這跑腿隊還算利索,三天內(nèi),給我備齊二十只活雞、十只鴨、五壇好酒,送到縣城外的王家別院。價錢好說,但要是誤了時辰,或是東西不好……”他冷哼一聲,“你這跑腿隊,怕是也別想在鎮(zhèn)上立足了?!?/p>
林硯接過帖子,只見上面寫著要的東西,還有個嚇人的日期——三天后巳時前必須送到。二十只活雞、十只鴨,還要五壇好酒,這在小小的青石鎮(zhèn)可不是筆小數(shù)目,而且王家別院離鎮(zhèn)子有三十多里路!
二柱在屋里聽到了,探出頭想說話,被林硯一個眼神制止了。
林硯深吸一口氣,臉上堆起笑:“王管事放心,保證辦妥。只是……這定金……”
王管事不耐煩地扔給他一兩銀子:“定金!辦好這事,另有重賞!辦不好,撕撕你的皮!”說完,帶著小廝揚長而去。
里正嘆了口氣:“阿狗,這王家在縣里勢力大,你可得當(dāng)心?!?/p>
林硯點頭:“多謝李大叔提醒,我知道了?!?/p>
關(guān)上門,二柱急了:“大哥,這哪辦得到?。挎?zhèn)上的活雞活鴨加起來都未必有二十只,而且那么遠(yuǎn)的路……”
大牛也撓頭:“是啊,俺們?nèi)齻€就是累死,也未必能按時送到?!?/p>
林硯捏著那兩銀子,指節(jié)泛白。這單子接得燙手,可他不能不接。這不僅是錢的事,更是“阿狗跑腿隊”打響名氣的機會,要是能拿下縣城的單子,以后生意就能往周邊拓展了。
他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敲打著屋檐,淅淅瀝瀝的。
“能辦到。”林硯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篤定,“二柱,你明天一早去周邊村子收活雞活鴨,多給點錢,讓農(nóng)戶幫忙送到鎮(zhèn)上。大牛,你去聯(lián)系馬車,租兩輛最結(jié)實的,多給車夫錢,讓他們今晚就把車備好?!?/p>
“那你呢,大哥?”二柱問。
“我去跟酒樓借兩個大甕,裝酒用。”林硯眼神發(fā)亮,“而且,我還得琢磨琢磨,怎么讓這‘跑腿隊’,跑得更遠(yuǎn),更快?!?/p>
他想起現(xiàn)代的物流網(wǎng)絡(luò),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心里冒了出來?;蛟S,這不僅僅是一支跑腿隊,他能在這古代,建起一個屬于自己的“外賣帝國”。
只是他不知道,此刻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那個同樣來自現(xiàn)代的靈魂,正對著一堆枯燥的賬目發(fā)愁,而他們看似毫不相干的兩條路,正朝著同一個方向,緩緩延伸。
夜色漸濃,林硯還在燈下畫著路線圖,算計著怎么把三十多里路分成幾個段,接力運送。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在預(yù)示著前路的艱難。
但他的眼里,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挑戰(zhàn)?來唄。他林硯,什么時候怕過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