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孟谷的清晨,被一種生澀而粗糲的號子聲硬生生撕開。霧氣尚未完全散去,灰蒙蒙地纏繞在兩側(cè)陡峭的山壁之間,谷底的平地上,數(shù)千新兵如同被強行驅(qū)趕的羊群,在軍官們嘶啞的怒吼聲中,笨拙地排列著扭曲的隊形。
“左!左!左!他娘的看清楚你旁邊人的腳!踩錯了!” 王五吊著傷臂,臉色因激動和用力而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虬結(jié),像一條條暴怒的蚯蚓。他僅剩的右手攥著一根臨時削出來的木棍,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一個分不清左右的流民新兵屁股上。那新兵一個趔趄,差點帶倒旁邊一串人,引來一片壓抑的哄笑和咒罵。
“笑個屁!” 王五的吼聲如同炸雷,蓋過了谷中的喧囂,“等西涼兵的刀子砍到脖子上,我看你們還笑不笑得出來!都給老子記清楚!左是拿筷子的手!右是拿刀的手!記不住的,晚上不準(zhǔn)吃飯!”
隊列勉強維持著,但每一次轉(zhuǎn)向都伴隨著混亂和推搡。兵器更是五花八門,銹跡斑斑的環(huán)首刀、磨尖了的鋤頭木柄、甚至還有幾把殺豬用的剔骨刀,在晨光下閃爍著寒酸而危險的光。流民們大多面黃肌瘦,握著這些“武器”的手還在微微發(fā)抖,眼神里交織著對食物的渴望、對訓(xùn)練的茫然,以及昨夜那驚天噩耗帶來的、尚未完全褪去的恐懼。
張楊站在谷中一處稍高的石臺上,面無表情地俯瞰著這片混亂的景象。他手里捏著半塊冷硬的胡餅,正是昨夜王家堡侍女小蕓送來的。餅的余溫早已散盡,只剩下粗粞的口感在齒間摩擦,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昨夜的血腥消息和眼前的烏合之眾,形成巨大的反差,壓得他心頭沉甸甸的。
“將軍,” 趙六湊了過來,臉上帶著一夜未眠的疲憊,但眼睛卻亮得驚人。他手里捧著一卷厚厚的麻布,語氣帶著邀功般的興奮,“成了!第一批‘賀禮’成了!小的熬了一宿,朱砂和炭筆都用完了,您瞧瞧,這國賊董卓的‘尊容’,夠不夠味兒?”
張楊放下胡餅,接過麻布,緩緩展開。
一股濃烈的朱砂和劣質(zhì)炭粉混合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被刻意扭曲、放大到極致丑陋的臉孔。趙六顯然深諳“丑化”精髓:董卓的鼻子被畫成了一個碩大無比、布滿黑頭的酒糟鼻,幾乎占據(jù)了半張臉;兩只眼睛一只大如銅鈴,兇光畢露,另一只卻細(xì)小如豆,閃爍著陰險狡詐的綠光;滿口參差不齊的黃牙呲出唇外,其中兩顆獠牙特別突出,嘴角還滴著猩紅的、象征鮮血的墨汁;肥碩的下巴堆疊出三層褶皺,每一層都透著貪婪和油膩;最絕的是額頭上,趙六用濃墨寫了一個歪歪扭扭、觸目驚心的大字——“賊”!
整個畫像猙獰、丑陋、兇殘,帶著一種荒誕不經(jīng)的惡意,沖擊力十足。張楊盯著這張臉,仿佛能透過麻布看到洛陽城里那個正躊躇滿志、掌控朝局的魔王。一股冰冷的恨意和一種穿越者獨有的、利用信息差進(jìn)行精神打擊的奇異快感,同時在他心中翻騰。
“好!” 張楊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的狠厲,“趙六,干得漂亮!就是這味兒!讓兄弟們看了,就得從心底里往外冒火!就得想一刀劈了這狗娘養(yǎng)的!”
他猛地抬頭,目光掃過下方依舊混亂的訓(xùn)練場,深吸一口氣,胸腔如同風(fēng)箱般鼓起,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震徹山谷的咆哮:
“?!。。 ?/p>
這一聲怒吼,如同平地驚雷,瞬間蓋過了所有號子、訓(xùn)斥和混亂的腳步聲。數(shù)千道目光,帶著驚疑、疲憊和尚未消散的恐懼,齊刷刷地聚焦到石臺上的張楊身上。連王五都停止了揮舞木棍,疑惑地望了過來。
張楊沒有廢話,高高舉起手中那幅巨大、猙獰、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董卓畫像!
“兄弟們!都抬起頭!給老子睜大眼睛看清楚!” 他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冰冷而充滿力量,“看看!都給我好好看看!這張臉!記住這張臉!這就是昨夜害死大將軍何進(jìn)!挾持天子!禍亂我大漢江山的國賊!董卓!董仲穎!”
畫像在晨風(fēng)中獵獵抖動,那張極度丑化的面孔在數(shù)千雙眼睛的注視下,顯得更加可怖和令人作嘔。人群中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吸氣聲和低聲的驚呼。恐懼,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無聲地蔓延。許多新兵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仿佛那畫像上的惡魔隨時會撲下來。
張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猛地將畫像翻轉(zhuǎn),露出背面!那是另一幅同樣巨大、風(fēng)格卻更加凌厲的畫作!
畫面上是一個身材魁梧、手持方天畫戟的武將背影。這背影充滿了力量和壓迫感,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腳下的場景——一個身著并州官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倒臥在地,胸口插著一柄短刃,老者雙目圓睜,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悲憤。而那持戟武將的頭,被趙六刻意畫成了一個回頭的側(cè)臉,線條剛硬卻透著無情的冷酷,眼神睥睨,嘴角掛著一絲殘忍而得意的獰笑!在他回頭的頸項旁,趙六用朱砂寫了兩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呂布”!畫面一角,還用炭筆勾勒出一個模糊但巨大的、代表西涼軍的狼頭旗幟。
“再看看這個!” 張楊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裂般的悲憤,“這個持戟的畜生!這個背主求榮、忘恩負(fù)義、親手弒殺義父的豺狼!呂布!呂奉先!他腳下躺著的,是誰?是我們并州的擎天柱!是我們的恩主!丁原!丁建陽公!”
“丁公待他如親子!授他兵權(quán)!倚他為長城!可他!為了董卓許諾的榮華富貴,為了舔舐國賊腳底的殘羹冷炙!他!親手!用這柄短刃!” 張楊猛地指向畫中丁原胸口的兇器,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捅進(jìn)了丁公的胸膛!就在北邙山下!就在昨夜!”
“轟——!”
壓抑的恐懼,瞬間被點燃成了沖天的怒火!尤其是那些并州舊部,那些曾經(jīng)跟隨丁原、受過丁原恩惠的塢堡私兵,還有李敢?guī)Щ貋淼牧阈窃⒅蒈娛孔洌麄冏蛞挂崖犨^噩耗,但此刻這血淋淋的畫面具象化地砸在眼前,徹底引爆了他們心中壓抑的悲憤!
“呂布!狗賊!畜生!”
“殺了他!為丁公報仇!”
“并州之恥!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怒吼聲如同火山爆發(fā),從人群中幾處率先炸響,迅速席卷了整個山谷!那些原本恐懼畏縮的新兵,被這同仇敵愾的滔天怒火所感染,看著畫像上丁原死不瞑目的慘狀,看著呂布那冷酷回頭的獰笑,一股原始的、為保護(hù)家園和親人而戰(zhàn)的憤怒,以及一種樸素的、對背信棄義者的極端憎惡,壓倒了最初的恐懼!他們緊握著手中簡陋的武器,跟著怒吼起來,聲音雖然參差不齊,卻充滿了破釜沉舟的狠勁!
“對!記住這兩張臉!” 張楊的聲音如同戰(zhàn)鼓,在憤怒的浪潮中激蕩,“董卓!呂布!就是他們!是他們帶來了這場滔天大禍!是他們殺死了我們的恩主!是他們要把戰(zhàn)火燒到我們的家鄉(xiāng)!是他們要奪走我們剛剛看到希望的土地和活路!”
他猛地將兩幅畫像狠狠拍在石臺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怕?怕有用嗎?躲?能躲到哪里去?看看你們手里的家伙!再想想你們?yōu)槭裁凑驹谶@里!是為了那海報上畫的‘鐵飯碗’!是為了能分到一塊養(yǎng)活爹娘妻兒的土地!是為了不再像豬狗一樣被人驅(qū)趕宰殺!現(xiàn)在,想奪走這一切的!想用鐵蹄把你們和你們的家碾成齏粉的!就是這兩個國賊!就是這兩張臉!”
張楊的目光如同鷹隼,掃過每一個激憤的面孔,最終落在趙六身上:“趙六!”
“小的在!”
“把你畫的所有董卓、呂布的‘尊容’,給老子貼出去!谷口!營房!伙房!操練場!茅廁門口!凡是人能看見的地方,都給我貼上!給老子立起一百個木樁靶子,把董卓呂布的狗頭,畫到靶心上去!老子要讓兄弟們吃飯時看著他們!睡覺前想著他們!操練時對著他們!砍靶子,就是砍國賊!練本事,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把真正的刀,砍進(jìn)他們的脖子!”
“諾!” 趙六激動得聲音發(fā)顫,抱起那卷麻布,招呼幾個手腳麻利的士兵,飛快地跑下石臺。
“王五!”
“末將在!” 王五挺直腰板,獨臂緊握木棍。
“訓(xùn)練!給我往死里練!隊列!轉(zhuǎn)向!格擋!結(jié)陣!告訴他們,現(xiàn)在流的汗,挨的棍子,是為了將來在戰(zhàn)場上,少流血!少丟命!是為了能活著砍下董卓呂布的狗頭!是為了能活著回去,拿朝廷的功勛,分屬于他們的土地!練不好?那就等著被西涼兵當(dāng)?shù)静菀粯痈畹?!練好了,活下來,才有資格談前程!有沒有信心?!”
“有——?。?!” 這一次,數(shù)千人的回應(yīng)不再是雜亂無章,而是被仇恨和求生欲激發(fā)出的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那吼聲在山谷中回蕩,震得兩側(cè)山壁上的碎石都簌簌落下。
王五像打了雞血,揮舞著木棍沖進(jìn)人群:“聽見將軍的話沒有?都他娘的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左!左!左!誰再踩錯腳,老子抽死他!想想董卓那豬頭!想想?yún)尾寄切笊?!練!?/p>
訓(xùn)練場的氣氛瞬間變了。雖然動作依舊笨拙,雖然隊列依舊歪斜,但新兵們眼中的茫然和恐懼被一種近乎兇狠的專注所取代。每一次轉(zhuǎn)向,每一次格擋,都帶著咬牙切齒的狠勁。目光不時瞟向那些被迅速張貼在顯眼處的丑陋畫像,仿佛那畫像就是支撐他們?nèi)淌芸菰锖屯纯嗟牧α吭慈?/p>
張楊看著下方開始煥發(fā)出不同氣象的訓(xùn)練場,心中那沉甸甸的壓力稍稍緩解了一絲。他剛想喘口氣,谷口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守兵警惕的呼喝。
“將軍!有快馬!好像是…張遼將軍!” 一個瞭望哨的士兵連滾帶爬地跑來報告。
張遼?!張楊心頭猛地一跳!他怎么會來這里?難道洛陽又有劇變?
“放他進(jìn)來!快!” 張楊立刻下令,快步走下石臺,迎向谷口。
一匹渾身浴血、口吐白沫的駿馬如同離弦之箭沖入谷中,馬上的騎士正是張遼!他比昨夜報信的那個騎士好不了多少,頭盔丟失,發(fā)髻散亂,臉上布滿血污和煙塵,一身征袍破爛不堪,被干涸的血跡和泥土染成了黑褐色。最觸目驚心的是他左肩靠近脖頸的位置,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只用破布草草包扎著,暗紅的血漬還在不斷滲出。他整個人伏在馬背上,全靠意志力支撐著沒有墜落。
戰(zhàn)馬沖到張楊面前十幾步,悲鳴一聲,前蹄一軟,轟然倒地!張遼也被巨大的慣性甩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泥地上,濺起一片泥漿。
“文遠(yuǎn)!” 張楊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和王五一起將張遼扶起。入手處一片冰冷粘膩,張遼的身體因為失血和疲憊而微微顫抖著,臉色蒼白如紙。
“稚…稚叔…” 張遼艱難地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到張楊的臉,渙散的瞳孔里閃過一絲微弱的光,干裂出血的嘴唇翕動著,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洛…洛陽…完了…丁…丁公…他…”
“我知道!我知道丁公被呂布那畜生害了!” 張楊緊緊抓住張遼冰涼的手,沉聲道,“文遠(yuǎn),你怎么傷成這樣?快!軍醫(yī)!拿水來!”
親兵飛快地遞上水囊。張楊小心地給張遼喂了幾口清水。清涼的水流滑過喉嚨,似乎讓張遼恢復(fù)了一絲力氣,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痛苦和悲憤。
“我…我親眼…所見…” 張遼的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充滿了血腥味,“…呂…呂布…那惡賊…假意邀丁公…議事…就在…北邙山大營…丁公…毫無防備…呂布…暴起發(fā)難…袖中藏刃…直刺…丁公心口…我…我就在帳外…聽到動靜沖進(jìn)去…只看到…丁公…丁公他…” 巨大的悲痛扼住了張遼的喉嚨,讓他哽咽得無法繼續(xù),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肩頭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迅速染紅了包扎的破布。
“…呂布…還…還想殺我滅口…我…我拼死…帶幾個親衛(wèi)…殺出重圍…一路…一路被西涼狗追殺…就…就剩我一個了…” 張遼的眼淚混著血污流下,這個素來以勇武剛毅著稱的年輕將領(lǐng),此刻如同受傷的孤狼,發(fā)出絕望而痛苦的嗚咽,“丁公…待我…恩重如山…我…我張遼…無能…不能…不能手刃呂布…為丁公報仇…我…我恨??!”
張遼的敘述,比昨夜騎士的只言片語更加清晰、更加殘酷,也更加真實地還原了丁原被害的慘狀和呂布的無恥背叛。周圍的士兵,尤其是那些并州舊部,聽著張遼血淚的控訴,看著這位勇將此刻的慘狀,無不目眥欲裂,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諝庵袕浡鴿獾没婚_的悲憤與殺意。
“文遠(yuǎn)!別說了!省點力氣!” 張楊用力按住張遼因激動而顫抖的肩膀,眼中亦是怒火熊熊,“血債,必要血償!呂布那三姓家奴,董卓那老賊,他們欠下的,我們兄弟一起,十倍百倍地討回來!你先養(yǎng)傷!”
他抬頭,對著圍攏過來的、群情激憤的士兵們,聲音如同斬金截鐵:“都聽見了?!張遼將軍九死一生,帶來的是丁公被害的真相!是呂布背主弒父的鐵證!這血仇,刻骨銘心!這恥辱,只有用仇敵的血才能洗刷!練!給我往死里練!練好了本事,跟著我張楊,跟著張遼將軍,殺回洛陽!誅國賊!報血仇!”
“誅國賊!報血仇!”
“殺呂布!殺董卓!”
山呼海嘯般的怒吼再次響徹狼孟谷,這一次,帶著更加具體的目標(biāo)和刻骨的仇恨。
張楊命人小心地將張遼抬下去救治。他站在谷中,看著因張遼的到來而士氣更加高漲(或者說被仇恨徹底點燃)的新兵隊伍,心中卻并無多少輕松。張遼的傷情和帶來的消息,印證了局勢的極度兇險。呂布弒主后必然徹底掌控了洛陽的并州軍主力,董卓的西涼軍更是虎視眈眈。并州這塊肥肉,隨時會被咬下。
他召來趙六、王五,以及李敢和幾位塢堡代表(李家堡代表因堡主急召已于半夜返回)。
“文遠(yuǎn)帶來的消息,大家都清楚了。董卓呂布,已成一體,勢大難制。并州空虛,已成群狼環(huán)伺之地?!?張楊語氣凝重,“我們必須更快!更狠!李敢!”
“末將在!” 李敢抱拳,經(jīng)過昨夜和今晨的奔波聯(lián)絡(luò),他眼中也布滿了血絲,但精神亢奮。
“你聯(lián)絡(luò)各處塢堡和散落的兄弟,情況如何?”
“回將軍!” 李敢聲音洪亮,“雁門郡平城周家堡,愿出兵一百,糧五百石,已派人押送前來!西河郡離石馬家塢,雖堡墻堅固,但堡主畏懼董卓兵鋒,尚在遲疑!上黨郡內(nèi),除已投效的王家堡、趙家堡,長子縣孫氏塢堡主孫乾,素有俠名,聞丁公噩耗及將軍聚義,愿傾力相助,率堡丁三百,糧八百石,兩日內(nèi)可至!其余小堡,或觀望,或閉門自守?!?/p>
張楊點點頭,這結(jié)果比他預(yù)想的要好些,尤其是孫乾的投效,是股不小的力量?!昂?!孫乾此人,我有所耳聞,是條漢子!李敢,你立刻派人接應(yīng)孫堡主,務(wù)必保障其糧草人馬安全抵達(dá)狼孟谷!至于那離石馬家…哼,亂世之中,首鼠兩端,便是取死之道!暫時不必理會!”
他轉(zhuǎn)向趙六和王五:“新兵編組操練,一刻不能停!趙六,你的‘賀禮’要更多!更顯眼!不僅要貼在營里,還要做成小的,讓斥候給我散出去!散到附近郡縣!讓所有人都看看董卓呂布是什么貨色!王五,基礎(chǔ)要抓,但實戰(zhàn)對抗也要上!從今日午后起,以屯為單位,每日進(jìn)行對抗演練,勝者有肉,敗者啃粗餅!讓他們見見血(雖然是假血)!”
“諾!” 兩人齊聲應(yīng)命。
最后,張楊看向趙家堡和王家堡的代表,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兩位代表!昨夜交割的兵員糧草,張某銘記于心!如今局勢危急,非比尋常!請兩位立刻返回貴堡,轉(zhuǎn)告趙堡主、王堡主:我張楊,欲整合并州忠義之力,保境安民,誅討國賊!請兩位堡主,務(wù)必再助我一臂之力!趙家堡扼守壺關(guān)要道,王家堡臨近晉陽,位置關(guān)鍵!請兩位堡主,務(wù)必動員堡內(nèi)所有丁壯,加固堡墻,廣布哨探,扼守險要!一有白波賊或西涼兵異動,狼煙為號,相互支援,固守待援!我張楊在此立誓,并州南部四郡,凡助我者,待大局稍定,必以‘保境使’、‘屯田都尉’等朝廷名譽官職相酬!土地、鹽鐵之利,優(yōu)先分配!此乃唇亡齒寒之時,望兩位堡主深明大義,共赴時艱!”
說著,他解下腰間一枚代表他武猛從事身份的銅?。m然如今朝廷權(quán)威已崩,但在這并州地界,尤其是塢堡主眼中,這仍是“官方”的象征),又從懷中取出一塊昨晚讓趙六趕制的粗糙木牌,上面用刀刻了一個“張”字和一個簡單的虎頭圖案。
“此乃我信物與憑據(jù)!見此牌印,如我親臨!拜托了!” 張楊將銅印和木牌分別鄭重地遞給趙、王兩家的代表。這舉動,無異于將自身安危與兩家塢堡深度綁定。
趙、王兩家的代表看著手中沉甸甸的銅印和粗糙卻意義非凡的木牌,感受到張楊話語中的分量和決絕。昨夜劇變帶來的恐慌,被張楊這一系列雷厲風(fēng)行的布置和這沉甸甸的“信物承諾”稍稍壓了下去。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和一絲被托付重任的激動。
“張將軍放心!我等必星夜趕回,稟明堡主!壺關(guān)(晉陽)在,趙家(王家)堡在!絕不讓賊寇輕易踏入并州南部一步!” 兩人抱拳,深深一揖,語氣斬釘截鐵。他們知道,此刻除了緊緊綁在張楊的戰(zhàn)車上,已別無選擇。張楊的承諾,是他們亂世中最大的保障和希望。
看著兩位代表在親兵護(hù)送下匆匆離去,張楊才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襲來。他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走回自己那個簡陋得只有一塊油布遮頂?shù)摹爸熊妿ぁ薄?/p>
剛掀開布簾,就看到角落里一個纖細(xì)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忙碌。是小蕓。她正用一個瓦罐,小心翼翼地煨著什么東西,一股淡淡的草藥混合著米粥的香氣彌漫開來。
“張將軍…” 小蕓聽到動靜,慌忙轉(zhuǎn)身,臉上還帶著煙熏的痕跡,“您…您回來了?王家堡帶來的軍醫(yī)給張遼將軍看過了,說失血過多,但未傷及根本,好生將養(yǎng)能恢復(fù)。婢子…婢子看將軍辛苦,熬了點粟米肉糜粥…還…還放了點驅(qū)寒的姜和草藥…” 她聲音越說越小,低著頭不敢看張楊。
張楊看著瓦罐里冒著熱氣的稀薄粥水(肉糜少得可憐,更多是些切碎的野菜),再看看小蕓沾著炭灰的樸素衣裙和怯生生的樣子,心中那根緊繃的弦,仿佛被這微不足道的暖意輕輕撥動了一下。他昨夜就疑惑,王家堡的人,怎么會特意把王允府上的侍女送來?
“有心了。” 張楊的聲音緩和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代我…多謝你家小姐掛念?!?他刻意強調(diào)了“小姐”二字。
小蕓的臉頰飛起兩朵紅云,飛快地瞥了張楊一眼,又低下頭,聲如蚊蚋:“小姐…小姐說,將軍身系萬千之重,務(wù)…務(wù)必珍重自身。婢子…婢子就在外間候著,將軍有事吩咐?!?說完,像只受驚的小鹿,匆匆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帳內(nèi)只剩下張楊一人,草藥的苦澀和米粥的微香交織著。他坐到一張粗糙的木墩上,看著瓦罐上升騰的微弱熱氣,思緒卻飄回了晉陽,飄回了王允府上那個清麗脫俗、眸光靈動的身影——貂蟬。在這血腥混亂的亂世開端,這份來自遠(yuǎn)方的、含蓄的關(guān)切,像一道微弱卻堅韌的光,讓他冰冷而緊繃的心,獲得了一絲短暫的喘息。
他拿起木勺,舀起一勺溫?zé)岬闹啵腿肟谥?。粗糙的粟米,寡淡的肉味,野菜的微澀,姜的辛辣,還有那若有若無的草藥苦味,混合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談不上美味,卻帶著一種活著的、真實的暖意,緩緩流入胃中,驅(qū)散著四肢百骸的寒意。
就在這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尖銳的銅鑼聲!緊接著是王五變了調(diào)的嘶吼:
“敵襲——!谷口有敵!結(jié)陣!快結(jié)陣!”
張楊霍然起身,眼中疲憊瞬間被凌厲取代!手中的木勺“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溫?zé)岬闹酁R濕了靴面。
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