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廠公公撞邪記正德七年,北京城的雪下得比錦衣衛(wèi)的刀還密。
東廠掌刑千戶魏明遠裹緊了貂皮披風(fēng),靴底碾過積雪的聲音像咬碎骨頭,
身后跟著兩個面無表情的番子,
手里拎著個滲血的麻袋——里面是剛從詔獄提出來的“妖人”,據(jù)說能用符水讓死人睜眼。
“公公,前頭就是那破廟了?!狈有±罟讱猓噶酥负M頭的土地廟。
廟門塌了半扇,歪脖子槐樹上掛著串破燈籠,風(fēng)一吹晃得像吊死鬼。魏明遠哼了一聲,
抬腳踹開廟門。廟里積著半尺厚的灰,供桌上擺著三個缺胳膊少腿的泥像,
正中間的土地爺被人畫了兩撇胡子,活像個唱戲的丑角?!鞍讶送铣鰜?。
”魏明遠摘下腰間的繡春刀,刀鞘上的金紋在昏暗里閃著冷光。麻袋解開,
滾出來個瘦得像蘆柴棒的老道,發(fā)髻歪在一邊,道袍上全是窟窿。他抬起頭,
臉上一道刀疤從眉骨劃到下巴,笑起來卻像個孩子:“這位公公,貧道觀您印堂發(fā)黑,
近日恐有……”“少廢話?!蔽好鬟h用刀背拍了拍老道的臉,“咱家問你,
上個月永定門外那具睜眼的尸體,是不是你搞的鬼?”老道眼珠一轉(zhuǎn),
突然捂著肚子哎喲起來:“公公饒命!那不是貧道干的,
是那死人自己想看看新科狀元長啥樣……”“放屁!”魏明遠一腳踹在老道胸口,
“死人能自己睜眼?當咱家是三歲小孩?”就在這時,供桌后面突然傳來“咔噠”一聲,
像是有人踩斷了樹枝。兩個番子立刻拔刀,卻見一只圓滾滾的黑貓竄出來,
撞翻了墻角的破碗,碗里的黑灰撒了一地?!澳膩淼囊柏?!”小李罵著要去踢,
卻被老道拉?。骸安豢?!這是土地爺?shù)淖T……”話沒說完,廟外突然刮起一陣旋風(fēng),
吹得破燈籠直轉(zhuǎn)圈。供桌上的泥像“撲通”一聲倒了,
露出后面的墻——墻上不知何時多了個窟窿,里面塞著個黃布包。魏明遠示意番子去拿。
布包打開,里面是一疊黃紙符,還有個巴掌大的木牌,
刻著“夜游神在此”五個歪歪扭扭的字?!斑@是什么?”魏明遠拿起木牌,指尖剛碰到,
就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胳膊爬上來,像被毒蛇舔了一口。老道突然怪笑起來,
笑聲尖得像指甲刮玻璃:“公公拿了夜游神的牌位,
今晚可得小心了——他們最喜歡勾穿官服的魂兒!”魏明遠心里一咯噔,
嘴上卻硬:“咱家是天子近臣,神鬼都得讓三分!”他把木牌塞進袖袋,
“把這妖人拖回詔獄,咱家要親自審!”回去的路上,雪越下越大,胡同里的燈籠忽明忽暗。
魏明遠總覺得背后有人跟著,回頭卻只有漫天飛雪。小李突然“咦”了一聲:“公公,
您看那墻根……”墻根下蹲著個穿青布衫的漢子,背對著他們,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魏明遠皺眉:“深更半夜在這哭什么?”漢子慢慢轉(zhuǎn)過身,臉白得像紙,
眼睛卻紅得滴血:“小人……小人丟了東西?!薄皝G了什么?”“丟了……頭。”漢子說著,
突然伸手往脖子上一抓,腦袋“咕?!币宦暆L到雪地里,眼睛還直勾勾地盯著魏明遠。
兩個番子嚇得刀都掉了,魏明遠也覺得頭皮發(fā)麻,卻強作鎮(zhèn)定:“裝神弄鬼!給咱家打!
”可等他們沖過去,漢子的尸體已經(jīng)化成了一灘黑水,只有那顆腦袋還在雪地里滾,
嘴里念叨著:“還我頭來……”魏明遠不敢再多待,帶著人踉踉蹌蹌地回了東廠。
夜里躺在床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袖袋里的木牌在發(fā)燙。好不容易迷糊過去,
就夢見一群披頭散發(fā)的鬼圍著他,個個都伸長了脖子要搶他的頭。“公公,借個頭用用唄?
”一個女鬼笑著說,她的脖子上纏著紅綢,腦袋卻歪在一邊。魏明遠嚇得大叫一聲坐起來,
冷汗?jié)裢噶酥幸?。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影子,像無數(shù)只手在爬。
他突然想起老道的話,趕緊摸出袖袋里的木牌——上面的“夜游神在此”五個字,
不知何時變成了“魏明遠速來”。第二章 詔獄夜話魏明遠揣著木牌去了詔獄。
這地方比土地廟還陰森,墻縫里都滲著血味。獄卒見了他,忙不迭地打開牢門:“公公,
那老道邪門得很,昨夜對著墻說胡話,說什么‘閻王爺缺個記賬的’?!崩畏坷?,
老道正盤腿坐在草堆上,見魏明遠進來,眼睛一亮:“公公來了?貧道算準您寅時三刻必到。
”“少跟咱家扯這些?!蔽好鬟h把木牌扔到他面前,“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道撿起木牌,
用袖子擦了擦:“這是夜游神的‘勾魂牌’,誰拿了,就得替他們辦件事,
辦不成……”他故意頓了頓,“就得把自己的魂抵給他們?!蔽好鬟h心里一沉:“辦什么事?
”“幫他們找個頭。”老道壓低聲音,“上個月永定門外那具尸體,本是個秀才,
被強盜砍了頭,夜游神勾魂時沒留神,把他的頭弄丟了?,F(xiàn)在那秀才的魂沒頭沒腦的,
在城里亂逛,見人就問‘借個頭用用’?!薄澳歉奂矣惺裁搓P(guān)系?
”“因為那秀才是新科狀元的同窗,死前還揣著給狀元的信。夜游神怕這事鬧大,
驚動了天庭,就想找個有本事的人幫忙找頭——公公您權(quán)傾朝野,當然是最佳人選。
”魏明遠氣得踹了草堆一腳:“放狗屁!咱家是朝廷命官,豈能替鬼神辦事?
”“那公公就等著被勾魂吧?!崩系缆朴频卣f,“夜游神最記仇,
您拿了他的牌位又不辦事,今晚子時就會來找您——他們勾魂時喜歡先割舌頭,
說這樣就不會有人喊冤了?!边@話戳中了魏明遠的軟肋。他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死后沒個全尸。想了半天,他咬牙道:“找頭可以,但咱家怎么知道你不是騙咱家?
”“貧道愿立個‘生死狀’。”老道從懷里掏出張黃紙,咬破手指寫了幾行字,
“若有半句虛言,讓貧道被天雷劈成八塊?!蔽好鬟h接過黃紙,見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
倒像是小孩子涂鴉。他冷哼一聲:“姑且信你一次。那秀才的頭,可能在哪?
”“貧道掐指一算……”老道閉著眼裝模作樣,“應(yīng)在‘三火之地’?!薄笆裁词侨鹬??
”“就是有三處火光的地方?!崩系辣犙?,“比如……酒樓后廚?鐵匠鋪?
或者……”他突然笑了,“煙花柳巷?”魏明遠臉一黑。他知道老道說的是“銷魂樓”,
那地方是京城最有名的妓院,老板是個過氣的教坊司舞姬,據(jù)說跟不少達官顯貴有交情。
“咱家堂堂東廠千戶,豈能去那種地方?”“那公公就等著被割舌頭吧?!崩系缆柭柤?,
“反正貧道在牢里,夜游神找不著?!蔽好鬟h被噎得說不出話。他狠狠瞪了老道一眼,
轉(zhuǎn)身就走。走到牢門口,又被老道叫?。骸肮衣?!帶上這個?!崩系廊舆^來個黑布包,
“這是‘陰陽眼’,能幫您看見不干凈的東西。”魏明遠打開一看,里面是個琉璃鏡,
鏡面凹凸不平,像是被人踩過。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揣進了懷里。當天下午,
魏明遠換上便服,帶著小李去了銷魂樓。剛進門,一股脂粉味就嗆得他皺眉。
老鴇扭著腰迎上來,一身紅綢裙裹得像根香腸:“這位爺面生得很呀,想看點什么?
我們這兒新來了個蘇杭的姑娘,身段……”“咱家找你們老板?!蔽好鬟h亮出東廠的腰牌,
老鴇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老板姓柳,人稱柳娘,四十多歲,風(fēng)韻猶存,
眼角的皺紋里都藏著故事。她把魏明遠請進內(nèi)室,泡上雨前龍井:“公公大駕光臨,
不知有何吩咐?”“咱家問你,上個月永定門外死的那個秀才,你認識嗎?
”柳娘的手頓了一下:“認得,是???,叫張文遠,總愛點著燈籠看書,
說我們這兒‘煙火氣足’?!薄八狼白詈笠淮蝸?,有沒有什么異常?
”“異常……”柳娘想了想,“那天他喝了不少酒,說要去見新科狀元,還說揣著個寶貝,
是‘能讓人飛黃騰達’的東西。”魏明遠眼睛一亮:“什么寶貝?”“沒看清,
就用紅布包著,方方正正的,像本書?!闭f著,外面突然傳來尖叫。魏明遠沖出去一看,
只見一個姑娘倒在地上,指著房梁瑟瑟發(fā)抖:“頭……房梁上有個頭!”眾人抬頭,
房梁上空空如也。魏明遠掏出琉璃鏡,往房梁上一照——鏡子里映出個血淋淋的人頭,
正對著他笑,正是老道說的那個秀才張文遠。“魏公公,”人頭突然開口,聲音像破鑼,
“我的頭在……在狀元府!”第三章 狀元府的秘密新科狀元叫李承乾,住在城東的狀元府。
這地方氣派得很,朱漆大門上掛著“欽點狀元”的匾額,門房見了魏明遠,
卻攔著不讓進:“我家大人正在會客,公公改日再來吧?!蔽好鬟h哪吃這套,
掏出腰牌一亮:“東廠辦案,耽誤了公事,你擔待得起?”門房嚇得趕緊放行。穿過庭院時,
魏明遠瞥見花園里有個穿官服的人背對著他,正和李承乾說話。那人的聲音很耳熟,
像是……內(nèi)閣首輔楊廷和?他沒敢多看,跟著丫鬟進了書房。李承乾穿著錦袍,戴著烏紗帽,
見了他,忙起身行禮:“魏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薄袄畲笕丝蜌饬?。
”魏明遠開門見山,“咱家來,是想問點關(guān)于張文遠的事?!碧岬綇埼倪h,
李承乾的臉色變了變:“張兄……上個月不幸遇害,下官也很痛心。不知公公想問什么?
”“他死前,是不是去過你府里?”李承乾眼神閃爍:“沒有……下官自高中后,
就沒見過他?!蔽好鬟h冷笑一聲,掏出琉璃鏡:“李大人確定?”鏡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