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炎夏。
城市的燥熱仿佛能將柏油路烤化，但林歇的心，卻比三九寒冬的冰窖還要冷。
會議室里，中央空調(diào)的冷氣開得極足，吹得人皮膚發(fā)緊。項目總監(jiān)張偉，人稱張總，正唾沫橫飛地站在投影幕布前，意氣風發(fā)地展示著最新一季的“城市之光”商業(yè)廣場企劃案。
那份企劃案，林歇熟悉到骨子里。
為了它，他熬了整整三個月的夜，喝了不下兩百杯速溶咖啡，每一張效果圖，每一個數(shù)據(jù)分析，甚至每一個像素點，都曾是他嘔心瀝血的杰作。
然而此刻，在署名欄上，只有“張偉”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以上，就是我們團隊本次的創(chuàng)意核心，主打一個沉浸式體驗與賽博朋克美學的完美融合！”張總用激光筆重重地在最終效果圖上畫了個圈，那張肥碩的臉上洋溢著自信的油光。
臺下，大老板和客戶代表們頻頻點頭，露出滿意的微笑。
林歇坐在會議室的角落，像一尊被遺忘的石雕。他的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傳來的刺痛感卻遠不及心臟被撕裂的萬分之一。
他想站起來，想嘶吼，想把原始文件摔在張總那張偽善的臉上，告訴所有人，這無恥的剽竊者，這個竊取他靈魂的盜賊！
但他不能。
他是職場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顆螺絲釘，無權(quán)無勢，人微言輕。而張總是老板的親戚，是公司的紅人。他站起來的唯一后果，就是被碾得粉碎。
會議結(jié)束，客戶滿意地離去。張總被眾人簇擁著，像個得勝歸來的將軍。他路過林歇身邊時，腳步頓了頓，居高臨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周圍的同事都聽得一清二楚：
“小林啊，這次方案你雖然沒幫上什么大忙，但年輕人，要多看，多學。眼界要放開，不要老是局限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里，知道嗎？”
周圍傳來幾聲壓抑的竊笑，同情、譏諷、幸災樂禍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林歇身上。
“另外，”張總話鋒一轉(zhuǎn)，臉上的笑容變得冰冷，“鑒于你近期的工作表現(xiàn)和能力問題，公司決定，從今天起，你被解雇了。去人事部辦手續(xù)吧?！?/p>
轟！
林歇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像個提線木偶，渾渾噩噩地走出公司大門，手里捏著一張薄薄的離職證明。午后的陽光刺眼，晃得他幾乎要暈厥過去。
他掏出手機，顫抖著撥通了女友李雪的電話，這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喂，小雪，我……”
“我在忙，有事快說?！彪娫捘穷^傳來不耐煩的聲音，伴隨著高級餐廳里刀叉碰撞的清脆聲響。
“我……我被開除了?！绷中穆曇舾蓾硢?。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響起一聲輕笑，那笑聲像淬了毒的冰錐，扎進林歇的心臟。
“林歇，我們分手吧。”
“……為什么？”
“為什么？”李雪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嘲弄，“你還好意思問為什么？你看看你自己，一個月拿著幾千塊的死工資，加班加到死，連個像樣的包都買不起！我跟你在一起，我看不到未來！”
“可是我們……”
“別可是了，”李雪打斷他，“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我在‘香榭麗’咖啡館，你過來吧，我們當面說清楚。”
半小時后，林歇失魂落魄地站在“香榭麗”咖啡館的玻璃窗外。
窗內(nèi)，李雪正笑靨如花地對一個年輕男人說著什么，那男人手腕上戴著一塊百達翡麗，桌上放著一把保時捷的車鑰匙。
林歇感覺自己像個小丑。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李雪看到他，臉上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帶著一絲炫耀和決絕。
“林歇，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王少。”
那個被稱為“王少”的男人，用審視貨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林歇一番，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
“你就是李雪說的那個……前男友？”
林歇沒有理他，只是死死地盯著李雪：“所以，這就是你說的未來？”
“對?！崩钛P起下巴，像一只驕傲的孔雀，“王少能給我想要的一切，你呢？你連這個月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吧？”
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歇轉(zhuǎn)身就走，身后傳來李雪和王少的哄笑聲，那么刺耳，那么響亮。
他回到那個位于城中村，不足十平米，墻角還在漏雨的出租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霉味，就像他失敗的人生。
手機“?！钡匾宦暳疗穑欠繓|發(fā)來的催租短信，語氣強硬，措辭冰冷，警告他如果明天再不交租，就卷鋪蓋滾蛋。
工作沒了。
愛情沒了。
尊嚴沒了。
現(xiàn)在，連唯一的容身之所也要沒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怨氣，從林歇的胸腔中猛然炸開，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沖刷著他的理智。
憑什么？
憑什么我兢兢業(yè)業(yè)，換來的卻是被剽竊和開除？
憑什么我真心付出，換來的卻是被背叛和羞辱？
憑什么那些無恥之徒可以風光無限，而我只能像條狗一樣被趕出家門？
這個世界，爛透了！
林(xiē)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他恨不得將眼前的一切都撕碎，毀滅！
就在他怨氣與絕望沸騰到頂點的那一剎那，手中緊握的手機屏幕，突然閃爍了一下。
所有的APP圖標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極其簡陋，甚至可以說是丑陋的黑色圖標。圖標下方，是四個血紅色的大字：
【萬物差評系統(tǒng)】
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機械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宿主怨氣值已達臨界點，系統(tǒng)激活?！?/p>
【對你看不慣的一切，打個差評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