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復意識,是被一種溫暖而磅礴的氣息包裹著。沈硯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雕梁畫棟、云霧繚繞的穹頂,空氣中彌漫著清雅的仙靈之氣,
而非山間的草木泥土香。身上的傷痛似乎減輕了許多。“兄…兄長?
”一個帶著驚喜和擔憂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沈硯艱難地轉動眼珠,
看到一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是他的兄長,天庭的司祿星君。記憶如同潮水般洶涌回灌。
前世今生的畫面在腦海中激烈碰撞、融合。他是沈硯,棲云山下的癡情書生。
他更是“翊圣真君”!天庭掌管天規(guī)律令、執(zhí)掌刑罰戒律的冷面神明!因一次重大審判失誤,
導致無辜者蒙冤,被天帝削去部分記憶,封印神力,貶下凡間經(jīng)歷一世輪回,體悟情劫,
磨礪心性。所有的記憶瞬間貫通。他為何如此古板?為何對規(guī)矩近乎偏執(zhí)?
為何對“法婆”這等存在會輕易相信?皆因他骨子里,
就是那個刻板嚴苛、不容絲毫逾矩的翊圣真君。
凡間的歷練非但沒有磨去這份刻入神格的本性,反而在情愛糾葛中被扭曲、被利用,
最終釀成了無法挽回的大錯。失而復得的狂喜尚未完全涌起,
就被兄長接下來的話徹底澆滅:“你總算醒了。這次太險了!是巡游天將發(fā)現(xiàn)你昏死在山下,
氣息奄奄,才將你帶回天庭。白靈仙君他…唉,他回來后就向帝君稟明了凡間之事,
已重新領了鎮(zhèn)守南天星域的職司。他…他似乎不想再見任何人,尤其是你。
”兄長的話像一把冰錐,狠狠刺入沈硯(翊圣)的心臟。白靈回來了。但他回來了,
也徹底離開了。那句“好自為之”和消散前冰冷的眼神,如同烙印刻在他神魂深處。
“白靈…”翊圣(沈硯)猛地坐起身,不顧頭部的劇痛和身體的虛弱,“他在哪?我要見他!
” 失而復得的狂喜和對過往的悔恨交織成一股無法抑制的沖動。他不能失去他第二次。
兄長看著他眼中近乎偏執(zhí)的光芒,無奈地嘆了口氣:“翊圣,你剛歸位,神力未復,
且…白靈仙君態(tài)度堅決,帝君也暗示過,讓你莫要再去打擾他。”“不!
” 翊圣(沈硯)斬釘截鐵,眼中燃燒著不顧一切的火焰,“我必須見他!”從此,
翊圣真君除卻處理必要的神職公務,所有的時間,都耗在了追逐白靈的身影上。
南天星域邊緣,白靈新辟的洞府“青梧境”外。翊圣(沈硯)收斂了屬于真君的威儀,
換上了一身凡間時白靈曾夸贊過的素雅青衫(盡管在天庭顯得格格不入)。
他捧著一束精心挑選的、凝聚了星輝的“流螢花”,試圖叩響洞府禁制。禁制紋絲不動,
如同冰冷的拒絕。他不在乎。他站在門外,
用清朗的聲音(帶著刻意模仿凡間時的語調)誦讀他曾為白靈寫下的詩篇。抑揚頓挫,
情深意切。洞府內寂然無聲。他去尋訪白靈喜歡的天界靈茶,親手烹煮,
守在白靈可能路過的星橋畔。白靈遠遠看見他的身影,便面無表情地繞道而行,
連一個眼神都吝于給予。他甚至動用了些微神力,引來一群羽毛絢麗的云霞雀,
在青梧境外的云海中翩躚起舞,試圖博得一絲關注。白靈洞府的門窗緊閉,
仿佛外面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翊圣(沈硯)如同一個最笨拙又最執(zhí)著的求愛者,
用盡了他能想到的一切方法,在他面前刷存在感,試圖喚回一絲舊情。
他放下了翊圣真君所有的驕傲和古板,像個凡間少年般,
笨拙地、熱烈地、甚至帶著點不自覺的挑逗意味地追求著。
他記得白靈喜歡他專注看書的樣子,便故意尋了處離青梧境不遠的云臺,正襟危坐,
捧著一卷玉簡,看得“極其認真”,眼角余光卻時刻留意著洞府的動靜。
他記得白靈曾說他泡的茶有煙火氣,
便尋來凡間帶來的普通茶具(已被神力溫養(yǎng)得靈氣盎然),在云臺上擺開架勢,
一絲不茍地重復著凡間的步驟,茶香裊裊,飄向青梧境。他甚至在一次“偶遇”時,
故意讓一縷清風拂亂了白靈鬢角的發(fā)絲,然后狀似無意地伸手,想要替他攏好,
指尖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灼熱的情意。白靈的反應,永遠只有一種:冷漠。無視。
轉身離開。然而,翊圣(沈硯)沒有看到,在他轉身誦讀詩篇時,
洞府窗欞后一閃而過的、帶著復雜情緒的眼眸。沒有看到當他笨拙烹茶時,
白靈站在云海深處,遠遠望著那裊裊茶煙,指尖無意識蜷縮的細微動作。更沒有看到,
在他伸手欲觸時,白靈驟然緊繃又迅速恢復冰冷的側臉。白靈的心,并非鐵石。千年的陪伴,
凡塵的溫暖,早已刻入靈魂。翊圣(沈硯)那放下身段、笨拙而執(zhí)著的挽回,像細小的針,
一下下刺著他冰封的心防。一絲心軟,一絲動搖,如同冰層下的暗流,悄然滋生。
他也會在獨處時,望著凡間棲云山的方向失神,想起竹舍的爐火,
想起那個古板書生笨拙的關懷。但,那致命的一刀。
那被最信任之人親手推向毀滅的冰冷與絕望。那靈力散盡、在虛無中沉浮的恐怖體驗。
這些記憶,如同最堅固的寒冰,將那一絲心軟死死凍結。他不能回頭。
理智在尖叫:一個能為了自己臆想的“愛”就毫不猶豫將匕首刺入你心臟的人,如何再信?
如何再愛?靠近他,就是再次將自己置于危險的懸崖。這一日,
翊圣(沈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短暫地擾動了青梧境外圍的防御禁制,
直接闖入了洞府前的庭院。白靈正在庭中一株巨大的月魄梧桐下靜坐調息。
翊圣(沈硯)的闖入,瞬間打破了寧靜。連日來的騷擾,
冰封之下的那絲心軟被不斷拉扯的疲憊,以及此刻被侵犯領地的怒意,終于沖破了臨界點。
白靈睜開眼。那雙總是清冷的眸子此刻燃起冰冷的怒火。他身影一晃,
瞬間出現(xiàn)在翊圣(沈硯)面前。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青影!鏘!一聲清越的龍吟。
一柄通體流淌著青碧光華、寒意森森的仙劍——“青霜”,已然出鞘。冰冷的劍鋒,
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精準無比地抵在了翊圣(沈硯)的咽喉之上。
鋒銳的劍氣甚至割斷了他幾縷鬢發(fā)??諝馑查g凝固。肅殺之氣彌漫庭院。
翊圣(沈硯)的身體驟然僵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咽喉處傳來的、幾乎要刺破皮膚的冰冷和死亡氣息。然而,
他眼中非但沒有恐懼,反而掠過一絲…近乎病態(tài)的篤定和瘋狂的愛意。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白靈冰冷的、盛怒的容顏,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溫柔又偏執(zhí)的笑意。他賭!
賭白靈心中還有他!賭白靈絕對下不了手!賭這份愛,能跨越背叛與死亡的鴻溝!
他甚至微微揚起了下巴,主動將脆弱的咽喉更貼近那冰冷的劍鋒,眼神熾熱地鎖住白靈,
無聲地訴說著:你舍不得?!靶υ??!卑嘴`的聲音比劍鋒更冷,如同九幽寒風吹拂,
瞬間凍結了翊圣(沈硯)眼中所有的希冀?!澳阋詾?,你在我心中,還有位置?
”看著翊圣(沈硯)臉上那篤定的、溫柔的笑容瞬間僵硬、碎裂,
化作難以置信的驚愕和茫然,白靈眼中最后一絲微不可查的波動也徹底湮滅,
只剩下冰冷的、近乎殘忍的漠然。“抱歉,”白靈的聲音毫無起伏,如同宣判。“你好像,
高估了你自己在我心中的位置。”話音落下的瞬間。抵在咽喉的劍鋒,
毫無征兆地、決絕地向前一送。噗嗤!利刃入肉的悶響,清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溫熱的液體,
瞬間噴涌而出。翊圣(沈硯)臉上的表情徹底定格在驚愕與無法置信之中。他身體猛地一顫,
瞳孔驟然放大,死死地盯著白靈那雙近在咫尺的、不含絲毫溫度的眼眸。
仿佛想從里面找到一絲玩笑,一絲不舍…卻只看到一片凍徹神魂的冰原。
力量如同潮水般從身體里急速流逝。他張了張嘴,卻只涌出大股大股的鮮血,
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灰敗。他僵硬的身軀,
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撐的傀儡,順著劍鋒的力道,緩緩地、不甘地,向后倒去。砰然一聲,
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鋪滿月魄梧桐落葉的庭院地面上。鮮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開來,
如同盛開的、絕望的紅蓮。白靈靜靜地站著,青霜劍尖垂落,
一滴殷紅的血珠順著寒光凜冽的劍鋒滑落,滴在落葉上,暈開一點刺目的紅。
他看也沒看地上的尸體,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翻涌的云海,
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一粒礙眼的塵埃。他手腕微動,青霜劍發(fā)出一聲低吟,
劍身上的血跡瞬間被仙力蒸發(fā)干凈,恢復光潔如初。他收劍歸鞘,動作流暢而冷漠。抬步。
他準備直接跨過地上那具尚帶余溫的尸體,離開這個讓他心煩意亂的地方。
仿佛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障。然而,
就在他的靴尖即將觸碰到尸體邊緣的瞬間——一只沾滿鮮血、卻異常有力的手,
猛地從背后伸出,緊緊環(huán)抱住了他的腰身。一個帶著濃重血腥味、委屈又戲謔的聲音,
緊貼著他冰涼的耳垂,帶著溫熱的氣息響起:“抱歉,阿靈…我沒死哦。”白靈的身體,
在聲音響起的剎那,幾不可察地…僵住了。他緩緩地、緩緩地轉過身。映入眼簾的,
是沈硯(翊圣)那張蒼白的、沾著血跡的臉。他嘴角還殘留著血痕,眼神卻亮得驚人,
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瘋狂的喜悅和…勢在必得的侵略性。那笑容,邪氣而熾熱,
與他記憶中那個古板書生或冷面真君都截然不同,充滿了某種危險的、令人心悸的張力。
白靈看著他,那雙冰封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細微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沈硯(翊圣)的目光,卻貪婪地落在了白靈近在咫尺的耳垂上。那里,不知何時,
悄然多了一枚小小的耳墜。耳墜的樣式極其簡單,
只是一滴凝固的、宛如活物般流轉著深邃血芒的墜子。那血色,紅得驚心動魄,
與他頸間仍在滲血的傷口,交相輝映。白的肌膚,在仙光映照下近乎透明,
更襯得那滴血色耳墜妖異而耀眼,散發(fā)著一種致命的誘惑。沈硯(翊圣)的喉結滾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