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悶熱的午后,豪宅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門被急促地拍響,聲音大得嚇人。
強(qiáng)叔罵罵咧咧地去開門。
門外站著三四個陌生男人,穿著普通的T恤長褲,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在開門的瞬間就掃了進(jìn)來,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評估和挑剔。
客廳里瞬間彌漫開一股濃烈的煙味、汗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帶著侵略性的陌生氣息。
小碗正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走向客廳,腳步下意識地釘在了餐廳與客廳相連的拱門陰影里。
“人呢?”為首一個留著板寸、脖子粗壯的男人叼著煙,目光越過強(qiáng)叔的肩膀,直接掃向客廳深處,最終落在了剛從廚房門口探出頭來的莉莉身上。
那眼神像黏膩的舌頭,帶著令人作嘔的狎昵。
“在呢在呢,急什么?!睆?qiáng)叔臉上堆起一種小碗從未見過的、近乎諂媚的笑容,側(cè)身讓開。
板寸男沒再廢話,朝身后歪了歪頭。
兩個男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莉莉。
“你們…干什么?”莉莉艷麗的臉龐瞬間褪去血色,濃妝下的驚恐再也無法掩飾,聲音帶著顫抖。
“帶你出去玩玩?!卑宕缒羞肿煲恍?,露出焦黃的牙齒,伸手在莉莉臉上輕佻地捏了一把。
“強(qiáng)哥!”莉莉驚恐地望向強(qiáng)叔,眼神里充滿了無助和哀求。
強(qiáng)叔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更濃地堆起:“莉莉乖,跟幾位大哥去開開眼界,回來給你帶好吃的。”他的語氣像在哄騙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陳哥!”莉莉又轉(zhuǎn)向陰影里的陳生,聲音帶著哭腔。
陳生只是抱著手臂靠在墻邊,鏡片后的目光冷漠地掃過混亂的場面,在莉莉絕望的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移開了,仿佛在看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物品。
莉莉的掙扎微弱而徒勞,像一只被蛛網(wǎng)粘住的蝴蝶。
她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徒勞地刮擦出刺耳的聲音,很快就被半拖半拽地帶出了大門。
沉重的門關(guān)上,隔絕了她最后一聲模糊的嗚咽。
客廳里短暫的死寂。
空氣中殘留著煙味、汗味和莉莉留下的廉價(jià)香水味,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息。
強(qiáng)叔臉上的諂媚笑容瞬間消失,搓著手,轉(zhuǎn)向陳生,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邀功:“怎么樣?這路子穩(wěn)吧?那邊說下次還要……”
就在這時,強(qiáng)叔的目光掃到了陰影里的小碗。
或許是莉莉被順利帶走的“成果”刺激了他,或許是酒精還在他血液里翻騰,他那雙被酒精染紅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帶著一種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貪婪。
他咧開嘴,露出黃牙,邁著有些搖晃的步子就朝小碗走了過來,油膩膩的手直接抓向她的胳膊。
“今天高興,你也……”
他的手還沒碰到林溪,一個冰冷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切開了渾濁的空氣。
“不行?!?/p>
陳生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直了身體,一步擋在了小碗和強(qiáng)叔之間。他依舊沒什么表情,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
強(qiáng)叔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橫肉瞬間堆疊起來,眼睛瞪得像銅鈴:“陳生!你他媽什么意思?這娘們兒老子還不能碰了?”
“我說,不行?!标惿屏送票橇荷系难坨R,鏡片反射著吊燈冰冷的光,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緒,但那股陰沉的壓迫感清晰地彌漫開來。
平時陳生幾乎不阻攔強(qiáng)叔碰她,但最近幾個月,這種阻攔明顯增多了,帶著一種她也說不清的壓抑感。
他個子不高,瘦削,此刻卻像一堵冰冷的墻。
“操!”強(qiáng)叔的怒火騰地?zé)似饋恚茪鈬娫陉惿樕?,“你他媽今天吃錯藥了?老子忍她夠久了!從她剛來那會兒你就攔著!就因?yàn)樗悄愕谝粋€‘弄’好的?真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了?”他猛地推了陳生一把。
陳生被推得踉蹌半步,卻沒有退縮。
他抬起頭,目光透過鏡片,像毒蛇一樣冷冷地盯住強(qiáng)叔:“強(qiáng)哥,規(guī)矩是規(guī)矩。這‘貨’,我有別的安排?!彼穆曇魤旱酶?,帶著某種警告的意味,“別壞了事。”
“規(guī)矩?老子定的規(guī)矩!”強(qiáng)叔咆哮起來,唾沫星子飛濺,“什么狗屁安排?老子今天就要……”他再次伸手,想越過陳生去抓小碗。
陳生猛地抬手,精準(zhǔn)地格開了強(qiáng)叔粗壯的手臂。動作不大,力道卻出奇的沉。
兩人身體瞬間繃緊,像兩頭對峙的野獸,在奢華的客廳里,在那些昂貴的真皮沙發(fā)和名貴地毯的包圍中,彌漫開一股濃烈的、一觸即發(fā)的火藥味。
空氣仿佛凝固了。
小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體緊緊貼著冰冷的墻壁,指甲幾乎掐進(jìn)掌心。
她看著眼前這兩個男人為了“使用”她的權(quán)利而爆發(fā)的爭執(zhí),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般的惡心。
他們的話像毒針扎進(jìn)耳朵——
“貨”?“安排”?
她到底是什么?
一件等待被交易的商品?
陳生所謂的“安排”又是什么?
比被強(qiáng)叔立刻拖走更可怕的未來?
僵持只持續(xù)了幾秒,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最終,是強(qiáng)叔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像野獸低吼般的咆哮,狠狠瞪了陳生一眼,又充滿不甘和淫邪地剜了小碗一眼。
猛地轉(zhuǎn)身,像一座移動的肉山,帶著沖天的怒氣,咚咚咚地大步走向樓上自己的房間,把門摔得震天響。
陳生站在原地,緩緩放下格擋的手臂。
他沒有看小碗,只是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強(qiáng)叔推搡時弄皺的襯衫袖口。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那雙藏在鏡片后的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毫無溫度地落在驚魂未定的臉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冷漠,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評估和算計(jì)的審視,像在打量一件即將被派上特殊用場的工具。
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他便移開視線,一言不發(fā)地走向客廳角落的吧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遮住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難以言喻的幽暗情緒。
那眼神深處,似乎還藏著一絲極其隱晦、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焦躁?
仿佛在確認(rèn)一件即將脫離掌控的“所有物”。
客廳里只剩下小碗急促的心跳聲和陳生倒酒時冰塊撞擊杯壁的清脆聲響。
方才那股為了“占有權(quán)”而爆發(fā)的激烈沖突留下的硝煙味還未散盡,另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寒意已經(jīng)悄然蔓延,緊緊纏繞住小碗的四肢百骸。
陳生那短暫的一瞥,比強(qiáng)叔粗暴的拉扯更讓她感到刺骨的冰冷和恐懼。
她是什么?
在這兩個男人眼中,她到底是什么?
那句“第一個弄好的”像根刺,扎進(jìn)小碗混亂的記憶,讓她莫名心悸。
更深的疑惑浮現(xiàn):強(qiáng)叔那張油膩的臉,陳生鏡片后冰冷的眼睛……為什么在剛才那一瞬間,會讓她產(chǎn)生一種極其怪異的、一閃而過的“眼熟”?
是一種……更模糊、更久遠(yuǎn),甚至帶著一絲荒謬的“親切”感?
仿佛在記憶深處,某個被塵埃掩埋的角落,他們曾扮演過某種模糊的“熟人”角色?
這念頭荒謬得讓小碗自己都打了個寒顫!
接下來的日子,豪宅仿佛成了一個中轉(zhuǎn)站。
莉莉被帶走的頻率越來越高,每次回來都像被抽走了靈魂。眼神更加空洞麻木,濃妝也掩蓋不了底下的憔悴。
有時小碗在打掃走廊,能聽到樓下客廳或某個房間里傳來隱約的、壓低的交談聲,夾雜著“兩張”、“二十張”之類的詞。每次聽到,她的胃都會下意識地抽搐一下。
不久后,一場喧鬧得令人窒息的“喜宴”毫無征兆地塞滿了整個豪宅。
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門洞開,一股混雜著劣質(zhì)香水、汗味和食物油膩香氣的熱浪撲面而來。
客廳里奢華的家具被推到角落,擺上了鋪著廉價(jià)塑料布的大圓桌。
一群鎮(zhèn)上嗓門洪亮的大媽穿梭忙碌,洗菜、切肉、大聲吆喝,空氣里彌漫著劣質(zhì)白酒、油膩食物和汗液混合的濁氣。
她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肆無忌憚地掃過被迫在廚房幫忙的小碗和小雅,評頭論足,毫不避諱。
“哎喲,這房子真氣派!強(qiáng)老板真有本事!”
“嘖嘖,看看這新到的‘貨’,水靈!聽說這個價(jià)錢可不低!”
“小聲點(diǎn)!干活就干活,別嚼舌根!”
“怕什么?又不是頭一回了,誰不知道是干啥的?哎,那個瘦點(diǎn)的,對,就那個,膽子小得跟耗子似的,估摸著賣不上價(jià)……”
大媽們肆無忌憚的議論聲像蒼蠅一樣嗡嗡地鉆進(jìn)小碗的耳朵,伴隨著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她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不時掃過被迫在廚房幫忙的小碗和小雅,帶著毫不掩飾的品評和估價(jià)意味。
那眼神,和那些陌生男人看莉莉的眼神如出一轍。
小碗低著頭,用力搓洗著一把青菜,冰冷的自來水沖刷著手臂,卻沖不掉那股粘在皮膚上的、令人作嘔的窺視感。
她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放在案板上的肉。
樓上傳來放肆的大笑和勸酒聲。
透過虛掩的門縫,小碗看到莉莉穿著過分艷俗的紅裙,像個提線木偶僵坐在強(qiáng)叔和陳生中間,被幾個腦滿腸肥,滿面油光的男人圍著。
強(qiáng)叔油膩的手搭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正唾沫橫飛地說著什么。莉莉臉上擠著笑容,眼神卻渙散地飄向天花板。
就在這時,一個喝得滿面通紅、腳步踉蹌的矮壯男人搖搖晃晃地闖進(jìn)廚房,打了個響亮的酒嗝。
他迷蒙的眼睛在廚房里掃了一圈,最后直勾勾地盯住了正端著一盤涼菜的小雅。
“你!小妞兒!過來!陪……陪哥幾個喝……喝一杯!”他舌頭打結(jié),噴著濃烈的酒氣,伸手就朝小雅抓去。
小雅嚇得渾身一抖,手里的盤子差點(diǎn)掉在地上,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她驚恐地看向我,又看看那個醉醺醺的男人,像只被猛獸盯上的小鹿。
“磨蹭什么!給……給臉不要臉!”男人不耐煩地吼著,趔趄著撲過來,一把抓住小雅纖細(xì)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
“??!放開我!”小雅驚恐地掙扎,手里的盤子“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碗下意識地想上前一步,卻被旁邊一個大媽用胳膊肘不輕不重地?fù)趿艘幌隆?/p>
那大媽假笑著推了小雅一把:“哎喲妹子,貴客叫你呢!快去快去!別掃了貴客的興!”語氣里是不容置疑的催促和看熱鬧的冷漠。
那醉漢嘿嘿笑著,完全不顧小雅的哭喊和掙扎,像拖麻袋一樣,半拽半抱著就把驚恐萬狀的小雅拖離了廚房,拖進(jìn)了客廳的喧囂和煙霧里,很快消失在通往樓上的樓梯口。
小雅最后一聲帶著哭腔的“小碗姐!”也被淹沒在嘈雜中。
小碗不知為何的愣神看著一切發(fā)生。
廚房里只剩下她和一個切墩的大媽。
大媽一邊麻利地剁著肉,一邊斜斜著眼睛打量我,壓低聲音,帶著一絲幸災(zāi)樂禍:“看開點(diǎn),妹子。這世道,臉蛋就是命。那個紅衣服的,命好,能攀上高枝兒?!?/p>
她撇撇嘴,刀鋒剁在案板上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像敲在人心上,“你呀安分點(diǎn),少想那些有的沒的。像剛才那個,被醉鬼拖走,能有啥好?便宜貨罷了。”
小碗手里的青菜幾乎要被揉爛。
大媽的話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jìn)她混亂的腦海。
“攀上高枝兒”?“賣”?“便宜貨”?那些“兩張”、“二十張”的碎片……所有零散的線索、大媽們肆無忌憚的議論、強(qiáng)叔陳生看她們的眼神、莉莉的遭遇、小雅被醉漢拖走的驚恐……
在這一刻,被這“喜宴”上赤裸裸的展示和交易,像一把重錘狠狠砸下,瞬間貫通!
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恐懼感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臟!
她渾身發(fā)冷,手腳冰涼。
一股尖銳的、滅頂般的焦慮感像藤蔓一樣瞬間纏緊了她的五臟六腑,勒得我?guī)缀鯚o法呼吸。
她不是在“家”!
她和小雅、莉莉一樣,都是被圈養(yǎng)“貨”!
是待價(jià)而沽的商品!
那個醉漢帶走小雅,不是意外,是這地獄里再平常不過的“交易”!
這個認(rèn)知帶來的沖擊是如此巨大,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手腳冰涼。
一股尖銳的、滅頂般的焦慮感像藤蔓一樣瞬間纏緊了她的五臟六腑,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小碗死死抓住水槽邊緣,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才勉強(qiáng)支撐住發(fā)軟的身體。
喧囂持續(xù)到深夜才散去。
豪宅里一片狼藉,彌漫著濃烈的酒臭、食物殘?jiān)蛧I吐物的混合氣味。
小碗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回到二樓那個狹小的雜物間。
小雅已經(jīng)回來了,坐在舊墊子上,曲著膝蓋。她的頭發(fā)凌亂,洗得發(fā)白的棉布裙上沾著可疑的污漬,手腕處有明顯的紅痕。
對著小鏡子梳理自己有些凌亂的頭發(fā)。
她的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紅暈,眼睛里閃爍著一種小碗從未見過的、近乎亢奮的光芒,嘴角甚至微微上揚(yáng)著。
房間里死寂。只有小雅梳頭的細(xì)微聲響。
那股冰冷的焦慮感還在我胸腔里翻騰。
她看著小雅那副異樣的神情,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沖口而出:“小雅……你想出去嗎?”
聲音干澀得厲害。
小雅梳頭的動作猛地頓住。她放下小鏡子,轉(zhuǎn)過頭看向小碗。
麻木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東西閃爍了一下,臉上的紅暈還在,亢奮的光卻微微黯淡下去,被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取代——有猶豫,有茫然,最后竟奇異地沉淀為一種近乎天真的坦然。
“出去?”她歪了歪頭,聲音帶著一絲剛剛經(jīng)歷過“大場面”后的輕快和……某種奇異的滿足感?
“我干嘛要出去?”她甚至主動湊近了一點(diǎn),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般的單純,“小碗姐,我跟你們不一樣。”
小碗的心猛地一沉,預(yù)感到某種更可怕的真相即將被揭開。
小雅臉上泛起一絲羞澀又帶著點(diǎn)驕傲的紅暈,聲音卻清晰起來:“我是自己來的。家里的二叔跟我說,這兒有掙大錢的門路!能掙好多好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