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宿舍每天高達40度，我求我爸每月加50換個有空調的宿舍。
我爸說，窮人家的孩子別那么嬌氣，他小時候連風扇都沒有。
他轉頭給自己買了三千塊的拖鞋，說夏天穿著涼快。
一個月后，我死于熱射病，身體器官活活衰竭。
再睜眼，我回到了開學那天，我爸又在PUA我。
這次，我沒有像前世一樣據理力爭，歇斯底里，而是主動對我爸說：
“我一天生活費十五塊還是太多了，依我看，一天五塊剛剛好。”
1、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對面?zhèn)鱽砹硕虝旱募澎o。
緊接著，我爸喜笑顏開：“你真這么覺得？我就說以前給你的生活費還太多了?！?/p>
“你之前一定存了不少錢吧，這樣吧，去年給了你一整年的生活費，接下來兩年我就不給了?！?/p>
“不過你放心，爸過年的時候還是會給你包個大紅包獎勵你的。”
像是怕我反悔，我爸不等我出聲就飛速掛斷電話。
我無力的笑了一聲，對這個結果絲毫不覺得意外。
旁邊的舍友隱約聽到了一點我這里的談話，向我投來擔憂的目光。
我安撫的沖他笑笑，緊接著，我就低下頭，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在七八個平臺注冊了新的個人賬號。
頭像全是我那張瘦的凹陷的臉。
簡介里寫著。
【211在讀男大的極限生存挑戰(zhàn)，0生活費過完兩學年。】
做完這一切，我開始準備接下來的要拍攝的內容。
可前世的記憶依舊如同附骨之蛆，瘋狂的在我腦海中翻涌。
今年，我所在的城市遭遇了百年難遇的極端高溫。
連續(xù)四十多天，氣溫都在四十度以上。
我住的八人間老舊宿舍，沒有空調。
只有頭頂一個搖搖欲墜的風扇，吹出來的風都是滾燙的。
宿舍像個巨大的蒸籠，而我們，就是蒸籠里的包子，慢慢被蒸熟。
我打電話向我爸求救，卑微地乞求他每月多給我50塊錢，我想換到新校區(qū)的空調四人間。
電話里，他卻厲聲呵斥我。
“宋晨你是不是瘋了？一個月50塊！你知道那是我們多少天的飯錢嗎？”
“別人能住，你怎么就不能住？就你嬌氣！”
“吹空調？那是鋪張浪費！是享樂主義！我們家沒這個條件！”
可掛了電話，他轉身就在親戚群里炫耀。
“我們家宋晨啊，最懂事了，知道我們辛苦，主動說不要空調，要鍛煉意志?！?/p>
“現(xiàn)在的孩子，就是要搞點吃苦教育，不然都不知道天高地厚?！?/p>
然后，他給自己買了一雙三千塊的涼拖鞋。
他在家族群里發(fā)照片，笑容滿面，配文是。
“天太熱了，還是大牌涼快?！?/p>
而我，就在他所謂的吃苦教育里中暑了。
我爸覺得這只是普通的中暑，給我跑腿買了一盒藿香正氣水，說不舒服喝這個就能好。
直到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也沒有醒過來。
醫(yī)生說，我是死于熱射病，多器官功能衰竭。
死的時候，我的身體核心溫度，超過了41度。
像被活活烤熟了一樣。
而現(xiàn)在，我回來了。
回到了悲劇開始之前。
不知不覺我已經淚流滿面，
這時，我的室友張陽推門進來，看到我的眼淚，嚇了一跳。
“宋晨，你怎么了？”
張陽是我最好的兄弟，家境優(yōu)渥，性格開朗。
上一世，雖然他在忍不住高溫后，立馬換了宿舍。
可我被熱死后，是他一手操辦了我的后事。
也是他，在網上替我鳴不平，雖然最后被我爸爸用家事給搪塞了過去。
這一世，我不想再連累他。
我笑著擦干眼淚。
“沒什么，我想找點兼職，賺點零花錢。”
張陽皺了皺眉。
“你爸又只給你那么點生活費？”
我猶豫了下點了點頭，沒告訴他我爸其實把我的生活費全斷了。
他氣得不行。
“太過分了！現(xiàn)在食堂一頓飯都快不止十塊了！他到底是不是你親爸？”
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冷靜。
“別氣了，我已經想好辦法了?！?/p>
“什么辦法？”
我神秘一笑。
“一個能讓我吹上空調，還能讓某些人付出代價的辦法?！?/p>
張陽還想再問，我卻轉移了話題。
現(xiàn)在還不是告訴他全部計劃的時候。
我需要他在我最關鍵的時候，幫我一把。
但不是現(xiàn)在。
2、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生活變得異常忙碌。
上課，做兼職，運營我的挑戰(zhàn)賬號。
我的第一個視頻記錄我如何不花錢解決一日三餐。
早餐：一杯自來水，用簡易的塑料瓶做成過濾器過濾一遍，就直接進了肚子。
午餐：第一時間沖去免費湯窗口，盡可能的吃一碗帶點菜葉和紫菜的湯。
晚餐：重復午餐的步驟。
視頻沒有配樂，只有我平靜的畫外音，客觀地記錄著我的飲食。
視頻結尾的位置，伴隨著畫面的播放，是我對一天生活的總結。
“今日餐飲花費：0元。””
“今日額外花費，校園卡1.14，洗衣粉0.3元，共計花費1.44元?！?/p>
視頻發(fā)出去后，反響平平。
唯獨幾個耐心看完視頻的，對我也全是辱罵。
【媽的，再刷到這種無聊作秀的東西作者全家給我擋災。】
【兄弟，我不知道你是真的生活困難還是在起號，但就算你生活再困難，也不至于喝學校廁所里的自來水吧？那多臟啊?！?/p>
【就是，就算再窮，學校一毛錢一大杯的熱水喝的起吧，五毛錢一個的饅頭吃得起吧？三塊錢一份的炒蔬菜一天吃一次吃得起吧？還有，你竟然用洗衣粉洗頭洗澡，用的還是學校廁所的冷水，兄弟，你真是這個！別為了起號糟蹋自己的身體了，對自己好一點吧。】
【對啊，而且我們想看的是真正對我們有用的內容，比如大學生月末沒錢的時候如何荒野求生，而不是看你在這自虐，拉黑了！】
我一條條翻著評論，然后在讓我對自己好一點的那條評論下面冷冰冰回復：
【吃不起?！?/p>
然后，無視評論區(qū)的反應，直接關掉了軟件。
3、
半個月后，天氣預報開始頻繁發(fā)布高溫預警。
氣溫，一天比一天攀升。
35度，37度，39度......
空氣像被點燃了一樣，粘稠又滾燙。
宿舍里的那臺老舊風扇，吹出來的風，帶著一股鐵銹和灰塵的灼熱氣息。
我的“0元挑戰(zhàn)”賬號，經過半個月的發(fā)酵，粉絲慢慢漲到了一千多。
每天都有人催更，想看我今天又吃了什么苦。
我依舊不緊不慢地更新著。
只是視頻的背景，多了一些無法忽視的細節(jié)。
我額頭上不斷滲出的細密汗珠。
被汗水浸濕而貼在背上的T恤。
以及，我越來越蒼白的臉色。
評論區(qū)的風向，也開始悄然改變。
“兄弟，你不會來真的吧，你第一天視頻里雖然瘦，但看起來還算健康，現(xiàn)在我感覺你下一秒就要暈倒了。”
“宿舍沒空調嗎？看你熱得臉都白了。別起號了，這天氣沒空調真的會死人的，命重要啊?！?/p>
“博主說自己是211在校學生，我查了博主IP地址下所有的211學校，幾乎每所學校都有空調，博主一定是在作秀！”
眼看著又要罵起來，我選擇了最近的那條評論，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回復道。
“不是哦，可以申請換到空調宿舍，每個月加50塊錢就行?！?/p>
這條回復下面，立刻就有人追問。
“那為什么不換??？一個月50也不算貴吧?！?/p>
我沒有再回復。
與此同時，我爸宋大志，正在家族群里享受著他的高光時刻。
他把我今天剛發(fā)的那條記錄晚餐只花了六毛錢的視頻，轉發(fā)到了群里。
宋大志：“看看我們家宋晨，多懂事，多節(jié)儉！現(xiàn)在的大學生，有幾個能做到這樣？”
大伯立刻附和：“是啊是啊，現(xiàn)在的孩子都太嬌生慣養(yǎng)了，還是你們會教育。”
姑姑也發(fā)了個大拇指：“給宋晨點贊！這才是我們家的好孩子！”
我媽，那個永遠只顧著自己打麻將的女人，也罕見地發(fā)了一句：“隨他爸，會過日子?！?/p>
一時間，群里全是對我勤儉節(jié)約的贊美，和對我爸育子有方的吹捧。
宋大志顯然非常受用，又發(fā)了一條語音，聲音里滿是炫耀。
“哎呀，其實我也心疼孩子，跟他說想吃什么就買，錢不夠跟爸說?？蛇@孩子就是不肯，非說要替我們省錢，真是太孝順了！”
孝順？
省錢？
上一世，我就是為了你所謂的虛榮心，才落得個活活熱死的下場！
我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關閉家族群，我爸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喜氣洋洋的問：
“兒子，聽說現(xiàn)在做自媒體可掙錢了，爸看你有幾條視頻熱度挺高的，應該掙了不少錢吧？”
他說著轉來一個五萬的釣具鏈接：“爸好幾年前就想買這套魚竿去釣魚了，就是一直舍不得買，正好你能賺錢了，過段時間就買給爸當禮物吧！”
他喋喋不休的說養(yǎng)我如何不容易，話里話外道德綁架我回報他。
即便早就已經不對他這個父親抱有希望，但這一瞬間，我的鼻子還是酸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久久沒有得到我的答復，我爸明顯有些暴躁。
趕在他罵我之前，我啞著嗓子：“好?！?/p>
“今天我就開直播給你買魚竿！”
掛斷電話后我打開了直播。
這是我第一次開直播。
標題很簡單。
“40度無空調宿舍，沉浸式學習一小時?！?/p>
直播間的畫面，就是我的書桌。
鏡頭沒有對著我的臉，而是對著我的手臂和桌上的習題冊。
汗水順著我的手臂滑落，滴在紙上，暈開了一小片墨跡。
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做題。
但直播間的彈幕，卻炸開了鍋。
“我的天！這汗流的，跟下雨一樣！”
“隔著屏幕都感覺到熱了，博主也太能忍了吧！”
“這真的是人能待的地方嗎？學校也太摳了吧！”
直播間的人數(shù)，從幾十個，迅速攀升到幾百個，然后是上千個。
熱度，在持續(xù)發(fā)酵。
這時，一個ID為“熱心市民”的用戶，刷了一條醒目的評論。
“我記得博主之前說過，可以換空調房，一個月只要加50！為什么不換？是不是有什么隱情？”
來了。
我等的就是這個。
5、
我不經意地抬起頭，擦了擦額頭的汗，鏡頭掃過我蒼白的臉和干裂的嘴唇。
我對著鏡頭，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和無奈。
“沒什么隱情?！?/p>
“就是我爸不讓。”
我頓了頓，仿佛在斟酌詞句。
“我爸說，我們家條件不好，賺錢很辛苦?！?/p>
“他說，吹空調是拜金，是享樂主義。”
“他說，窮人家的孩子，不能那么嬌氣?！?/p>
我每說一句，彈幕就炸開一片。
“？？？這是親爸？”
“孩子在學校都快餓死了，這叫拜金？”
“博主你別是被PUA了吧！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有這種思想？”
“我氣得血壓都上來了！什么叫窮人家的孩子不能嬌氣？窮人家的孩子就該被熱死嗎？”
我低下頭，拿起筆，繼續(xù)做題，仿佛剛才那幾句話只是隨口一提。
但輿論的炸彈已經引爆了。
直播間的人數(shù)，突破了一萬。
“心疼博主”的彈幕，刷滿了整個屏幕。
各種禮物也開始飛起。
我沒有謝禮物，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我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任由汗水浸透我的衣服，任由鏡頭記錄下我的窘迫。
直播了一個小時后，我以要去打水為由，準時下播。
但這件事，遠沒有結束。
果然，下播不到十分鐘，我的視頻下面，就出現(xiàn)了一條新的熱門評論。
那是一個長篇截圖，左邊是我在直播間里說的話。
右邊，是我爸在家族群里炫耀我懂事孝順的聊天記錄。
截圖的上方，用紅色的大字寫著。
“年度最強PUA父母：一面炫耀兒子吃苦，一面不給50塊空調費?！?/p>
這條評論，瞬間引爆了整個網絡。
我的賬號粉絲，開始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暴漲。
一萬，五萬，十萬，二十萬......
私信箱里，擠滿了網友的關心和憤怒的聲討。
“兄弟，快跑！離你爸遠一點！”
“這種父母太可怕了！簡直是精神虐待！”
“兄弟！50我給了，求求你換個有空調的宿舍吧?！?/p>
“我必須把這沒良心的父母拔出來！”
行動力強的網友，很快就順著我爸在家族群里的微信頭像和昵稱，扒出了他的抖音賬號。
宋大志的抖音頭像是自己的懟臉自拍，名字叫揚帆起航。
不是曬他新買的皮帶，就是發(fā)一些心靈雞湯。
最新的一條，就是他穿著那條三千塊的真皮涼大牌鞋，在公園里拿著幾乎上萬的魚竿釣魚的視頻。
配文是。
“心若向陽，無畏悲傷。男人，總要有自己的愛好?！?/p>
這條視頻的評論區(qū)，突然出現(xiàn)了上千條評論。
“對自己好一點？你兒子在40度的宿舍里快熱死了你知道嗎？”
“穿著三千塊的涼鞋，卻不舍得給兒子50塊空調費，你詩人嗎？”
“年度惡臭父親，非你莫屬！”
“還心若向陽，你心是黑的吧！”
成千上萬條評論，把宋大志罵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輿論發(fā)酵幾分鐘后。
電話很快就打了過來。
看著屏幕上跳動的“爸爸”兩個字，我冷笑一聲，按下了接聽鍵。
“宋晨！你長本事了是吧！”
電話一接通，宋大志那氣急敗敗的咆哮聲就傳了過來。
“你是不是在網上胡說八道了？?。?！”
“你為什么要敗壞我的名聲！我養(yǎng)你這么大，就是讓你這么對我的嗎？！”
我將手機拿遠了一點，語氣平靜。
“我沒有胡說八道?！?/p>
“我只是記錄一下生活而已?！?/p>
“至于那些刷到我的網友怎么說，我可管不了?！?/p>
“你！”宋大志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給我等著！我明天就去學校找你！我倒要看看，這學校教的是什么東西！”
“你馬上給我把那些東西刪了！然后發(fā)視頻道歉！不然你以后別想再從我這里拿到一分錢！”
說完，他就狠狠地掛了電話。
我聽著手機里的忙音，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來學校？
好啊。
我等著你。
我怕的，是你不敢來。
5
掛掉電話，我立刻給早就轉了宿舍的張陽發(fā)了條信息。
“阿陽，我有個忙需要你幫一下?！?/p>
張陽秒回。
“你說！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我把我的計劃，詳細地告訴了他。
張陽聽完，沉默了很久，才回復了一句。
“宋晨，你真的想好了嗎？這樣做，就沒有回頭路了。”
我看著窗外被熱氣扭曲的景象，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那個意識模糊，呼吸困難的下午。
我回復他。
“我本來，就沒有回頭路?！?/p>
張陽不再勸我。
“好，我?guī)湍??！?/p>
“需要我做什么，你盡管說。”
第二天上午，我算著我爸從家里到學校的時間。
他那暴躁的脾氣，絕對會坐最早的一班高鐵。
上午十點，我算準時間，在我爸即將踏入校門的那一刻，我再次打開了直播。
直播的標題，更加觸目驚心。
“高溫直播第15天，我好像，有點中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