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
李林甫的怒喝震得殿梁微顫,他紫袍下的手指死死掐著玉笏,青筋暴起。
“魏御史無憑無據(jù),僅憑市井流言便污蔑當(dāng)朝宰輔!”
他猛地轉(zhuǎn)向龍椅,“陛下!此風(fēng)斷不可長!” 魏辰巋然不動,只將袖中箭鏃又往前遞了半分:
“李相若問憑據(jù)——這隴右軍械的虧空,莫非也是流言?”
殿角幾位白發(fā)蒼蒼的元老突然騷動。
——鹽政可辯,軍餉卻是死穴!
太子少保崔圓突然咳嗽一聲:
“老臣倒想問問……”
他顫巍巍指著魏辰奏疏,“這‘鹽引分利予豪商’之說,魏御史從何處得來?”
滿殿一靜。
這正是李林甫的死穴——草案未頒,魏辰如何知曉細(xì)則? 屏風(fēng)后的林薇指尖一頓,金簪在掌心劃出半道血痕。
——老狐貍!
魏辰忽然笑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卷《鹽鐵論》,翻至某頁高舉:“孝昭時,桑弘羊以鹽鐵斂財,其法有云‘官商共利則稅源不絕’——”
“啪!”
書卷被李林甫打落在地:
“前朝舊事也敢妄比今政?!”
“李相何必動怒?”楊國忠陰惻惻插話,“莫非這‘官商共利’四字……碰巧說中了?”
——太極殿的青磚上,攤開的《鹽鐵論》停在“鹽梟”一章。
高力士悄無聲息地挪到殿柱旁,袖中滑出個小瓷瓶。
瓶中藥粉隨風(fēng)飄散,沾在幾位老臣的衣襟上——這是林薇特調(diào)的“醒神散”。
果然,侍中陳希烈突然瞪大眼睛:
“老臣想起來了!三日前有鹽商持李相名帖求見……”
“陳公慎言!”李林甫厲喝,卻見更多元老開始交頭接耳。
——流言最毒處,便是讓人人都覺得“似乎確有其事”。
龍椅上的李隆基忽然抬手。
“魏卿?!?/p>
他摩挲著奏疏上“鹽價恐漲三成”的朱批,“你既通經(jīng)濟(jì),可知如何改良此策?”
滿朝震驚
——皇帝竟在問計于七品御史! 屏風(fēng)后,林薇猛地攥緊金簪。
——她算準(zhǔn)了李林甫的怒,算準(zhǔn)了元老的疑,卻漏算了帝王心術(shù)!
魏辰深吸一口氣:“臣請復(fù)貞觀舊制,設(shè)鹽鐵使專營,另派……”
“陛下!”
李林甫突然跪地打斷,“老臣愿自請核查鹽政!”
他額頭抵著冷磚,袖中密信被汗浸透
——那里寫著王珙昨日密報:“江淮鹽梟已備好‘厚禮’”。
——此刻他寧可認(rèn)栽,也不敢讓皇帝真派欽差!李隆基看著跪地的李林甫,眼神深邃難測。
“李相既有此心,朕便準(zhǔn)了。不過,若查無實據(jù),魏御史妄言污蔑之罪也不能輕饒。”
李林甫心中一緊,額頭的冷汗?jié)L落,他知道這是皇帝給他的最后機(jī)會。
起身時,他雙腿發(fā)軟,險些跌倒,強(qiáng)撐著才穩(wěn)住身形。
朝堂之上,眾人皆看著李林甫,那目光有審視,有嘲諷,也有幸災(zāi)樂禍。
李林甫只覺四周的空氣都變得冰冷,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知道,自己這次怕是陷入了絕境,那鹽政之事一旦徹查,諸多漏洞根本無法掩蓋。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退出朝堂,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上,無奈與無力之感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退朝時,高力士“不慎”碰翻了銅鶴燈臺。
燈油潑灑處,照亮了磚縫里半片蜀錦
—— 紋路恰是“鹽”字少了一“皿”,倒像“卜”字懸在“鹵”上。
(卦象曰:鹵水煮鹽,利在刀尖)